筆趣閣 > 屠狗 >第一四五章 真傳一句話
    徐東江刀勢之雄,不是宗師,勝似宗師。

    深紫、碧綠兩色的春草刀氣宛如絲線,源源不絕地自他的掌指間蔓延遊走而下、交織纏繞刀身,一時之間鋒銳之意大盛。

    刀雖後發,而勁風已先至,與譚恕身前暴烈無匹的氣機撞了個正着。雖不及後者渾厚磅礴、沛然難御,凌厲之處卻猶有過之。

    蓬

    無數道凌厲勁氣炸裂開來,劈頭蓋臉如狂風急雪,砸得場中二人都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

    徐東江倚仗兵刃之利略佔上風,手中的長刀卻也爲之一頓,被譚恕依舊厚實無比的氣機包裹,如陷泥沼。

    然而他似是下定了決心只攻不守,竟然毫不猶豫將左手也壓上刀柄,低喝一聲,雙臂齊齊發力

    刺啦

    連綿刺耳、令人牙酸的裂帛聲中,譚恕如山巒、如磐石般的渾厚氣機竟被這一刀硬生生斬破

    眼見得刀鋒就要及身,譚恕牙關緊咬、怒眼圓睜,卻是不閃不避。

    只見他身軀一凝,前衝之勢立止,極爲自然地順勢弓步沉腰,擊出一半的右拳猛地上衝,原本藏於腰腹間的左拳如影隨形,兩臂迅速交叉架於頭頂。

    這一式招架,看似平平無奇,只是迫不得已時用來抗揍的樸拙鄉下把式,可一經譚恕使出,卻是拳肘交疊如連山

    在徐東江的感應當中,譚恕周身原本裂成兩塊的氣機瞬間連成一體,卻不再是磐石般渾然一塊,反而高低錯落,恰似那羣山連綿、峯巒聳峙,端的是法度森嚴,氣象萬千。

    “開”

    譚恕暴喝一聲,周身氣機轟然上衝,如羣峯插雲、亂石穿空,狠狠撞在對方長刀之上

    徐東江猝不及防,連人帶刀被譚恕蠻橫不講理的氣機撞了個正着。他悶哼一聲,上半身向後仰倒,手中長刀一偏,幾欲脫手,春草刀氣更是被搗得粉碎。

    譚恕一擊得手,同樣是不依不饒,趁着對方中門大開的良機,雙臂還未完全收回,擡起左腿就是一記迅猛的彈踢,腳尖如槍,狠狠戳向徐東江的下頜。

    這一記彈踢,樸實無華依舊,蠻橫兇殘依舊。

    徐東江結結實實捱了對方攻守兼備的蠻橫一撞,原本一往無前的刀勢受阻不說,更是一口氣堵在心口不得吐出,只覺氣息紊亂、煩惡難當。

    面對譚恕兇狠刁鑽的一腳,這位血棠副尉終於不得不暫避鋒芒。

    他腳下用力狠狠一蹬,藉助譚恕氣機的衝勢向後高高躍起,雙手合力死死握緊兀自抖動不休的長刀,刀身就勢畫弧,卸去衝力的同時斜斜向下一劃,將譚恕後續的攻擊路線盡數封死。

    譚恕收腿側身避開刀鋒,纔要繼續揮拳窮追猛打,忽覺右臂綿軟無力,連同右半邊身子俱感痠麻。

    他低頭一看,只見自家右臂之上,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條極細極薄的血線,連血都沒流,卻有一絲春草刀氣潛伏其中。

    只是未等他細細感悟,那絲刀氣已然消散無蹤。

    譚恕咂咂嘴

    ,搖頭嘆息一聲:“終究還不是宗師啊。縱然在練氣境界就能使刀氣離體,已稱得上驚世駭俗,卻也只是曇花一現、不能長久。”

    他擡頭看向徐東江,不無疑惑地問道:“你如今的境界,說一句半步靈感都嫌低了,爲何還要苦苦壓制,始終不肯捅破那層薄薄的窗戶紙”

    徐東江面無表情地看着譚恕,忽然低頭朝地上啐了一口,吐出一口黑紅色的血痰。

    他拿手背在嘴角胡亂一抹,冷笑道:“既然擡手可破,又何必急於一時當日我得你之助,領悟生死無常之意,隨後就把丹田中的心根送入心湖靈臺,將一應神意盡數餵給心根,便連二爺見了,都說我是拔苗助長,非但前途未卜,便連生死都要聽天由命。若非如此,我怎會直到今日連區區護體罡衣都凝練不出,被你抓住機會以力破巧。”

    譚恕立時不樂意了,反駁道:“我說徐副尉,你這可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哇若非如此,你以爲你的春草刀氣能鋒銳至此哎呀,我都讓你說糊塗了,你說你是拔苗助長,可見心中很是急切,爲何如今反倒遲遲不肯破境”

    聽到譚恕有此一問,徐東江冷峻的神情終於有了些變化,似是追思、似是感激:“我先前肆意妄爲、魯莽行事,着實讓二爺費了許多心思。他事後曾私下找到我,特意提及竹杖撐天高子玉的修行之法,稱讚此人雖然名聲不顯,但絕對稱得上驚才絕豔。”

    “據二爺猜測,此人應是取竹節中空、虛懷若谷之意,壓制自身修爲愈狠、積蓄意氣愈久,則他日境界攀升愈速。當日高子玉不慎被鐵笛吹雲許遜的笛聲破了心境,以靈感初境的修爲刺出撐天一劍,雄渾劍氣生生擊穿七層閣樓,幾有靈感大成之境的威能。”

    譚恕聞言點頭:“這事兒發生在北地,又是詔獄經手,我從師父那兒聽了一鱗半爪。高子玉算是咱們的前輩同僚,他賣身投靠詔獄時,修爲和名氣也只一般,想不到竟然藏得如此之深。嘿,人家是成就靈感方纔開始積蓄,你卻從練氣境界就如此,實在是胃口不小,野心更大”

    他說着,心裏就有些不是味兒,禁不住酸溜溜地道:“咱們二爺是真疼你,我天分之高不在你之下,也從來是鞍前馬後地誠心追隨,怎麼就不見二爺給我開小竈”

    徐東江橫了譚恕一眼,冷笑道:“你應當知道高子玉是陰山玄宗的門人吧,那你可知,我的春草聽雷之法,除了築基之時誤打誤撞領悟了些皮毛,其中最爲要緊的立意,仍是緣自二爺所授、另一句從陰山流傳出來的話於無聲處聽驚雷”

    他說着,忍不住哼了一聲:“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當初若非二爺親口吩咐,你以爲我會把自己的根基法門傾囊相授不過是在我面前拔了一回草,就以爲我欠了你天大的人情,還恬不知恥地要與我道友相稱”

    譚恕目瞪口呆之餘隱有所悟,心知若非自己昨夜交了投名狀,還被當衆授予黑鴉軍掌旗令使、血棠衛第三把交椅的要職,再不是先前二爺信口亂封的什麼牽虎奴、扛旗小校,恐怕仍舊不會被徐東江這等黑鴉中的要緊人物真心接納。

    至於二爺,其待人之誠、胸懷之廣、氣魄之大,確非凡夫俗子可比,說不得他譚恕從今而後要以命相報了。

    想到此處,他擡頭看向頭頂隱隱有雷光閃動的灰色雲層,神情禁不住凝重了幾分,心中暗歎:“就是不知咱這條命夠不夠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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