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一個酒肆棚子底下，柳叔靠在椅子上，側目望着逐漸散去的人羣，手裏把玩着一枚玉佩，一直等到人都散盡了，方纔回過神來。
他兀自的搖了搖頭，把那枚玉佩放在桌子上，順手抄起桌子上的燭臺，砸了個粉碎。
對面坐着一個劍眉朗目的年輕人，瞧見這個舉動，心裏微微驚訝了一下：“柳叔，您這是……”
“這事兒不好辦啊。”柳叔嘆了口氣，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沒瞧見麼，林府的庶女，是個行家，這點兒雕蟲小技，只怕混不過她的眼睛，反而還會驚了她。”
剛剛這麼大個熱鬧，慕閣主也是看到了，他的目光緩緩落下，眉頭緊鎖：“柳叔，這會不會是個巧合，我看這個庶女，似乎只是個尋常的人，並不像和紅谷有關係一樣。”
“雲婆婆這一脈，一向都很難捉摸。”柳叔心事重重，他也對自己的猜測沒有任何信心，只不過這是剛剛纔有的一點兒頭緒，就這麼放過，他心裏不踏實。
慕閣主很贊同這句話，只是他年紀不大，對以前江湖中發生的事情也不瞭解，故此，沒有往下接。
柳叔回想了一下，感嘆道：“雲婆婆出身藥王世家，醫毒雙絕，她一生行俠仗義，救人無數，故此，纔有了這塊號令武林的玉佩。可是她的徒弟紅谷，卻殺遍江湖五宗七派，惹得江湖衆人圍剿，最後不知所蹤。”
“現在，唯一跟紅谷有關係的，又變成了堂堂宰相府的庶女。”慕閣主理所應當的接過了話頭，不由笑起來，柳叔用了“很難捉摸”這四個字，真的是恰到好處了。
“只不過，我剛瞧她的身形，確實不像是有功夫的人。”慕閣主皺緊眉頭：“會不會是個巧合。”
柳叔冷笑了一聲，畢竟，他是不相信巧合的：“雲婆婆當年七個徒弟，各個武功高強名滿江湖，也只有紅谷，從未有人見過她與人交手，我記得，當年無涯客棧的老闆娘，也是這樣說的她。”
慕閣主沒聽懂柳叔這話：“怎樣說她？”
柳叔擡起頭，目光復雜：“瞧她的身形，不像是有工夫的人。”
慕閣主啞然，隨即明白了柳叔的意思。
“一直到雲婆婆駕鶴，她纔像瘋了一樣，只一年的工夫，江湖十二個門派，所有掌事宗主，都死於她手，有的門派，甚至被她屠殺滿門。”柳叔吸了一口冷氣，這些事情對於經歷過的江湖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也正因爲這樣，江湖人才羣起而圍剿紅谷，誰知道，她竟一夜之間銷聲匿跡了。
再然後，就是林晚晚拿着這塊玉佩，到當鋪去典當。
這樣的過往，怎麼能讓他把一切當做巧合。
“那……我這面還繼續派人盯着她嗎？”慕閣主試探着問了一句，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事情該怎麼辦了。
慕閣主覺得柳叔言之有理，就點頭稱是，丟下一塊碎銀子，二人起身，一同離去。
而此刻，莫廉正踏入了酒肆對面的茶樓，順着樓梯蜿蜒而上，到了二樓雅間，在屏風前面，找到了坐在窗前喝茶的將軍。
“天涼了，將軍。”莫廉一上樓，就覺察出來回呼嘯的風聲，他穿的不少，尚且身上一冷，立馬擔心起正坐在窗前吹風的將軍：“你舊傷未愈，還是多小心纔好。”
他一面說着，將屏風上搭着的斗篷取下來，給將軍披在身上，將軍拍了拍他的手，指向下面行色匆匆的兩個人：“柳爺。”
“柳爺？”莫廉臉色一變，立刻朝樓下看過去，還真看到了柳爺和慕閣主並排而行，心下大驚：“稷山這是藏龍臥虎啊。”
將軍不置可否，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神色輕鬆了幾分：“怎麼樣？”
“辦妥了。”莫廉這纔想起正經事，從懷裏把契書拿出來，交給將軍：“規矩也說清楚了，掌櫃的很懂規矩，說明日您就可以搬過去。”
他把剩下的銀票，也同契書一起遞給了將軍：“過幾日，我讓大劉和三才過來，三才念過書，可以在前面幫忙，也盯着點兒鋪子裏原來的這些人，免得出差錯。”
將軍沒有接這些東西，只是在莫廉手裏掃了一眼，擺擺手，讓他收好。
不過對於莫廉的細心，還是很欣慰的：“不錯，知道綢繆了。”
“還是將軍教的好。”莫廉咧嘴笑起來，剛剛顯露出來的那一點兒精明，立刻又被傻憨憨的笑容取代了。
都說玉不琢，不成器，莫廉這塊石頭，他算是教不好了。
將軍嘆了一口氣，決心放過自己。
莫廉聽到將軍嘆氣，不明所以：“怎麼了將軍？可是還有什麼事情要吩咐。”
“還真有一件事。”將軍站了起來，指着下面蹲在琢玉機旁邊不肯走的範博遠：“你給我查一查，這是個什麼人，家室背景，和帝都的關係，我都要知道。”
莫廉走到窗前，伸出脖子看了看，天色黑了，他也看不清楚，不過還是連連點頭：“沒問題，我這就去辦。”
“不急。”眼看着莫廉就要往下走，將軍身手叫住了他：“還有一件事情，找人打聽一下，宰相府庶女林晚晚，和那個人一樣，背景、關係、在林府時的境況，儘快告訴我。”
莫廉聽到這個話，臉色有幾分爲難：“將軍，那是宰相府啊，林相的眼線，遍佈帝都，稍有不慎……”
他說着，忽然想到一個辦法：“我們可以問問殿下，如果殿下幫忙，那肯定驚動不到林相。”
“不行。”一直語氣平靜的將軍，帶了幾分慍色：“你去找他打聽林晚晚，他用膝蓋都能想到是我讓你去的。”
“我已經是個死人了。別給他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