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錯枕眠 >第十四章 心事唯月知
    “凌王妃是個討巧的,不怪王爺總心疼護着,”貴妃掩面笑了起來。

    與如煙不同,這位貴妃五官動起來,更有靈性,音色又十分輕柔,動聽如空谷幽蘭——我想巧笑盼兮,美目盼兮,素以爲絢兮,自此有了出處。

    “太后纏綿病榻多年的身子,聽說是你調理好的?”貴妃消息靈通的很。

    不過這時提起來,是要爲我請功還是咋的?

    “哦?宮裏傳的凌王府出了個‘神醫女大夫’原來就是你?”皇上也來湊熱鬧了。

    這可不就傳的邪乎了?咋還上升到神醫女大夫了?

    “是太后貴體底子還在,妾只……只略做調養而已。”我十分謙虛。

    “只略做調養就治好了太后的病?如此看來,是太醫院沒用了——”

    慧貴妃長了一張好看的臉蛋,氣質也算上乘,可找起茬來,實屬沒夠。她話音才落,皇上就變了臉色,啥叫耳旁風?啥叫伴君如伴虎?我今日長足了見識……

    “太醫院皆是世代行醫之人,治得大病,卻未必診得小疾或未疾,就如太后身子不暢,是因心緒不順,這也算不得什麼病,排了鬱結,自然神清氣爽,妾只不過逗太后開心罷了。”

    是我沒用,可不是你的御醫們沒用!

    “凌王妃是個能說會道之人,”慧貴妃看向我,依舊笑的像朵花,“臣妾近來,也時常胸悶體乏,不如,由凌王妃來給臣妾把把脈?”

    她說着伸出纖纖玉指按壓起了太陽穴——這病真是說來就來?可皇上見此,立下就準了我上前搭脈——也是喫這一套!這還推辭個鬼?好好一個宴席,如今成了診病醫館了!

    我左右開弓,撫着他的手腕,良久才得了結論——做作!沒病!根本沒病!

    “從脈象上看,並無不妥,只是——”我故弄玄虛的頓了頓,臉色凝重道,“只是,貴妃的症狀像是心肺問題,說起來,心腑疾病的確也最不好從脈象上探知一二,既身子有了不適,更要注重多休息纔是,否則此疾加重,會要了人命的!”

    隨意打聽,到哪也是這個說法,御醫更保守,指不定說的更嚴重!

    “那依凌王妃的見解,貴妃該如何調養?”皇上的眉毛凝在了一起。

    “這個…”我支吾着。

    “但說無妨——”皇上倒敞亮。

    “譬如……侍寢什麼的停了纔好,心腑疾病是大病,太醫院最是拿手,託他們給幾服調養的藥方,相信貴妃年輕,不日即可痊癒——”

    聽我下了診斷結言,貴妃娘娘的臉色微不可見的沉了沉,不過片刻,卻又揚起了笑,“皇上,凌王妃心細如針,若能讓她照料臣妾的身子……”

    “貴妃娘娘說笑了,她一日正經大夫都不曾當過,承不起如此大任,還請皇兄明鑑——”周凌清終於不再裝聾作啞,他上前替我推脫着,“況且,她方纔亦飲了幾杯酒,誰知此時說的是不是醉話,不如讓臣弟帶她出去醒醒酒再來回話?”

    皇上如釋重負的對着我與周凌清擺擺手,轉過頭又對着貴妃說道,“明日朕還是得再召了御醫去你的宮裏會診一番才放心——”

    周凌清此時已拖着我的手出了太和殿很遠。

    “不必如此着急忙慌吧王爺——”這一身繁重的王妃宮裝可是不裝扮在他身上。

    “她讓你做什麼,你推脫掉就是了,何必爭個長短?”

    不愧是從小長在深宮大院裏的人,什麼把戲都逃脫不掉他的眼睛。

    “這是什麼馬後炮?我如何推脫?說我的手斷了,把不得脈?”我突然怒從心生,脫口而出,“我知曉了!王爺是覺得我欺負了她?明言同你說,你想對了——她臉色紅潤,嘴脣色澤飽滿,是不可能有臟腑疾病的,我就是在胡言亂語,可你也瞧見了,是她先發難的,我迎頭接上罷了——”

    他愕然了,半晌才嗤笑道,“瞧不出來,你平日裏原諒這個,理解那個,原也是個厲害的,善自我防衛,又能主動攻擊—”

    “反正明日往後也不會再見到她,有仇自然要當場報!”我得理不饒人。

    “當場報仇爽一時罷了,明日把你召進宮裏,你就知曉什麼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我這樣操作一番,他不僅沒有勃然大怒,反而還在出言調侃?枉我早就做好了看他皺着眉頭,氣急敗壞的準備。

    我在心底嘀咕。

    但又忍不住疏了一口氣——事實上,只有我知曉,以上都不是實話。忍耐而已,後退而已,低眉順眼而已,這都是我輕車熟路做了十七年的事,又怎麼會有紕漏呢?

    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罷了——是我在看到徐盈盈那一瞬間,突然慌了頭腦,失了魂魄,從沒有過的,自卑,愁緒,失望,萎靡,一起,不分先後順序的涌了出來。

    我的身體裏瞬間盛了另外一個人,她渾身充斥着攻擊、不滿與憤怒,她甚至用最壞的惡意去揣摩貴妃的心意。她告訴我,她打心底裏嫉妒着那個巧笑嫣然,身在高位的“白月光”——我想,我是完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周凌清就這樣不打招呼的闖進了我的心裏。

    他言語刻薄,卻不對我尋求“自由”的願想嗤之以鼻;他征戰沙場多年,勳章無數,卻從不與人炫耀賣弄;所有的新傷舊疤,就那樣一道道的在他前胸後背,重疊着,排列着。他彷彿從來不會疼痛。

    可一直以來,明明是我,是我一次次拯救他,是我爲他提供着便捷的,周到的,隨叫隨到的醫護照拂——怎麼能,是他先左右了我的心緒呢?

    我正胡亂想着,他突然停了腳步,我望向他堅毅而俊朗的側臉,不由的呆滯着。

    只見他目視前方,沉着嗓子說道,“這兒就是了——我母妃生前的住所。”

    看着他的薄脣輕啓,我陡然茅塞頓開——果然人長的好看,是有巨大優勢的,隨隨便便就能“惑人心志”。

    “在想什麼?”他突然擡手在我眼前晃了又晃,眉頭緊鎖,“身處皇宮,這樣心不在焉,死都死的不明不白——”

    “……”

    就是不怎麼會說人話,可惜了這張臉。

    “凌王爺安——”此時門口兩個守宮侍衛瞧見了遠處佇立的我們,許是認了出來,就上前行了禮。

    “王妃想來瞧瞧本王兒時長大的地方,你們二人,開了宮門,遠遠守着便是——”

    好吧,你說我想看,我就想看吧。

    “這……”二人面面相覷,面生異色。

    “難不成需要本王稟告皇上才能如願?”周凌清冷沉着臉發問。

    “不不不…永寧殿封了之後,再不準人進,只怕稟告皇上,也未必……”

    “現在,給本王開門,所有後果,本王自己承擔。”

    周凌清手握拳頭,變了臉色。

    這兩位最終耳語了幾句還是開了宮門,並請求道,“請王爺不要爲難小的,速進速出纔好。”

    於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周凌清就這樣闖進了“禁殿”,真不怪他皇兄疑心他,針對他,這廝過於囂張了。

    永寧殿並不大,一眼望過去卻顯得十分精緻,院子一側掛着一架鞦韆,廊間兩旁皆是開得鮮豔的當季花簇,廊柱不起眼,也雕刻了騰飛的龍鳳,整個院落並不因三五年不住人而荒廢。

    周凌清環視着周遭,板着臉自嘲道,“早知青天白日裏能這樣光明正大的進來,又何必做了夜行俠,三番兩次被抓?”

    那誰知道是您腦子裏的哪碗漿糊發力了呢?

    “殿內我已經搜尋過了,空無一物,想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許就在院子的某個地方?”

    聽了這話,我纔想起倆人有“任務”在身,也開始仿着他的樣子在院子裏來回摸索。

    “自從我十五歲在宮外立了府,就極少回來,即便進了殿,也總是匆匆來去,”他貼着牆根,摸索着每一塊石頭,眼神黯然,“從前母妃也是這樣,繞着牆根,來回踱步,不累,也不停歇——”

    但今日也不是來憶苦思甜的呀,我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王爺,找密函要緊——”

    他的背影一抖,撫摸宮牆摸手放了下來,冷哼一聲,“我這是在,試圖讓你與我共情嗎?果然癡人說夢。”

    “……”

    我撇撇嘴,只覺得這人真矯情——感慨起來不分晝夜,不看時機。

    正無語間,突然,萬年青旁一灘不怎麼顯眼的暗紅色,引了我的目光,我走上前去,不由的出了聲,“血跡!”

    周凌清聽了即刻瞬移過來,他上下觀察一番後,一臉鄙視的看着我,“大驚小怪,我的!”

    “?”

    “上次就是在這裏,”他指着栽種萬年青的角落,情景再現着,“就是這樣,被人捅了一劍……”

    這麼說來,上次的劍傷不是爲了相會白月光留下的,是會完白月光後,又來了永寧殿才被逮住的?

    非得掛彩了纔不虛皇宮夜遊?

    “血…流的挺多,石頭縫裏滲了不少下去……”我用手扒拉着磚石一旁的縫隙“誇讚”着。

    “滲下去?”他驚異道,“不過站了一刻就翻了出去,不至於能滲透下去——”

    “除非……”

    “下面是空的!”我倆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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