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誰是第一個到處散播的,總之從小九口中得知,這次在宮裏的醉酒狀態與上次相較有過之而無不及。小九替我惆悵的同時,也替自己遺憾,遺憾沒能親眼瞧一瞧“凌王妃皇宮宴席之撒潑打滾”。
很慶幸,我的腦子是斷了片的,只有零星的片段,小九因不知全部過程也並不能繪聲繪色的持續性幫人回憶,只能道聽途說的講些個“小段子”。
但這些小段子已經夠讓人無地自容了,什麼跑到皇上的龍椅上跟人家稱兄道弟,抱着貴妃不撒手,說誒這個姐姐長得好,我定是在哪裏見過!看着龍階下表演歌舞,非得在臺上也來一段木蘭出征......
就這些個殿前失儀就夠我死一百次了,能活着,也算是奇蹟。
“主子以後還是斷了飲酒這個念頭吧,喝酒總是誤事的。”小九端了熱毛巾遞給我,小心的提着建議。
我臥坐在牀上,兩隻手深深的插進發絲裏,絕望滿滿,“那三位來…來請過安了嗎……”
“能不來嗎?一路說笑着就過來了,只不過我說王妃還在睡着,都擋了回去!”
好小九,我眼裏噙滿感激的淚水。
“但那個你們帶回來的什麼青思姑娘,就是那個同您穿了相似衣衫的人,一早就來了馨苑,只怕此時還在廳堂裏侯着——”
“……”
這個祖宗可比那三個有殺傷力多了。
“就說就說我還在睡着,讓她請回。”
我長呼一口氣,直直躺下,掀起被子矇住了頭。
“說了啊,說不動!據說是什麼女將軍,只怕咱們惹不起,又不敢用強的…”
小九這欺軟怕硬的性子到底隨了誰?
“青天白日的,王妃躲在屋裏做什麼?”窗頭上映了一剪抱臂站着的身影。
“是那青思姑娘——”小九鬼鬼祟祟的低聲說道。
我不聾,自然聽得出來,不過你這麼畏縮做什麼?
這裏好歹是我的地盤!怎麼搞的好像我們主僕二人借住在她家裏一樣?
我想着便充滿氣勢的一個鯉魚打挺又起了身。
小九見此,也長了威風,“青思小姐,請往廳堂裏稍坐坐,王妃正在洗漱,梳洗完再一處說話。”
那剪身影冷哼一聲轉了身,“別是要尿遁纔好——”
你才尿遁,你全家都尿遁!
我因氣憤長出的“氣勢”,在一番梳洗更衣後,消磨了一半。
於是又變的扭捏起來。
“您不能讓人喧賓奪主,這裏是凌王府,您是凌王妃!”
小九攙着我往廳堂走去時,也不忘爲我助力打氣。
“你去忙你的,我自個兒應對個小姐有什麼問題?”
小九爲我豎起大拇指,凝重的點過頭,就跑開了。
只怕你在這裏,你主子被人羞辱的場景又成了你畢生難忘的一幕,又怕你聽着聽着笑出聲來,我徹底無地自容。
“廊下風大,王妃這樣站着,不怕壞了身子?”沈青思翹着二郎腿,探身往廳堂外看着。
“不如青思小姐嬌貴,”我說着踏進了門檻,走到主位落了座,“聽丫頭說姑娘來了不少時辰,有什麼緊急的事兒?”
沈青思一番大爺坐姿,又跋扈又張揚,我實在問不出“可是有丫鬟小廝不敬你了?”
倘若有人衝撞了她,她定有一百個法子讓人家生不如死,如何會告到我這裏來?
“也沒什麼,只是打攪了府上,總要在主人‘清醒’的時候,來見一見纔不算失禮——”
我看你是專門來讓“清醒”的主人,回憶自己“不清醒”時的樣子吧。
“府裏沒這個規矩,凌王府比旁的深宅裏要鬆散許多,只要不做有失道德之事,府裏都容得下!”
言外之意懂了吧,勸你善良。
“哦?什麼算有失道德之事?王妃昨晚可是既失道,又無德呢,青思只道自己野慣了,什麼沒見過?經過昨晚才知還是少見多怪了。”
呵,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場。
“酒後無狀,不值得青思姑娘如此記掛。”
不羞辱人會死嗎?
“的確,只是越發覺得凌王爺值得更好的人!”沈青思說出這話的時候,驕傲的如同剛落地的仙鶴,脖子挺的老長。
“‘更不更好’,你我說了都不算,我能看得出來,青思姑娘對王爺有不一樣的心意,你來我這兒說這麼些個話的功夫,不如都用在王爺的身上,如此許會有更好的結果——”
被人這樣直白的拆穿,她倒不惱怒,反而更來勁了,“王妃還是管好自己吧,我與王爺之間,不必你來操心,”她說着擼起了袖子,只見有紗布一圈圈包紮着她的小臂,她忍着疼痛將紗布解開,三五個交叉在一起的劍傷就這樣赫然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會打仗了不起了?人周凌清一整個把你當兄弟了!還有心情在這驕傲自豪呢!徐盈盈的華貴美麗,端莊大方,纔是人家中意的樣子!
“那你們感情得老深了吧,”我拂拂衣袖,饒有耐心的樣子作期待狀,“還有什麼故事?願聞其詳——”
人家有這麼強烈的表達欲,憋着多難受。
“你…你……”許是見我以不動應萬變,她倒先難受了。
“我早說了,你不必在我這兒說這麼多,不如功夫都用在王爺身上,有朝一日王爺同你的感情有一定的升溫,到了非得成婚不可的程度,我一定舉雙手贊成,並親自爲你們佈置一場盛大的婚事——”
做得好了指不定還能被算個業績,再加幾千金什麼的,可不又是一個不錯的進項?
良久,沈青思才沉着臉冷聲道,“那真是要多謝王妃了——”
話畢便拂袖而去。
這是,請了個什麼神仙回來?我扶額。
折騰這半晌,竟也不覺得餓,再摸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也好,省一頓吧。
我想着就要回房去,卻聽到院子裏又有腳步聲,我只當是下面丫頭在掃院子。
走到廊下,卻見是子楓站在雪地裏,正對着書房發呆。
察覺到我,她飛速的看了過來,立下轉過了身,但我還是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眶紅了一圈。
這又咋了?
“子楓?”我踩着化了一半,但仍然咯吱做響的一地白雪走到她的身後,試圖瞭解內幕。
“方纔走出馨苑的人…是他們口中的女將?”子楓背對着我問道。
“是——”
這是又有壓力了還是咋?也是,剛倒下一個如煙,又站起來一個戰鬥力滿級的人。
“她的脖子裏掛的…是王爺出征前,我繡了好幾晚的平安福——”子楓啜泣的並不明顯,像是染了風寒後的腔調。
看清這個渣男的面目了嗎?該回頭是岸了,子楓。
“他憑什麼送給別人!?”子楓又怒着臉向天質問。
憑什麼?就憑你給人家了啊,人家方便順手送人啊!
但我還是安慰道,“聽說青思姑娘…給王爺抗了一劍才致傷……嗯……算是爲了王爺才命懸一線,王爺許是覺得你這平安福管用才暫借給她的!嗯……其實也極有可能,是你繡的平安福太有誠意,感動了天爺,纔有人替王爺防刀呢!”
看,還是你功勞最大!
“你不必再安慰我了,”雖然她嘴上說着這樣的話,情緒卻明顯好了很多,她終於轉過了身,對着我說道,“王爺是不是…也要納她進府?貴妾?側妃?”
我想,你可能不太清楚人家的地位……如果,萬一,有可能,人家要進府,大約就是我這個糟糠妻下臺的時候,人家堂堂鎮南大將軍的掌上明珠,去給人做妾?做側妃?說出去豈不是笑掉大牙?
“也…也未定,只是就要到了年下,她的父親遠在邊疆,來府裏一同過個年罷了,你不要想太多——”
不對,到底誰是王妃?該上吊抹脖子的是我纔對吧。
“王爺准許的?”
別問了,那必然是的啊。
我只好點點頭。
“是了,王爺的秉性,誰能左右他的想法?”
子楓自言自語着,又回到了方纔愣神的樣子。見此,我也只好不再多言,輕手輕腳的回了房。
屋子裏熱氣襲來,小九正擺着碗筷,見我進來,招呼起來,“王妃,請!”
再往她身旁望去,桌案上是蛋羹跟幾味小菜。看來減肥大計又要重新規劃了。
“我原是要直接進午膳的——”
話雖如此,我還是走過去提起湯勺,往嘴巴里送起了熱湯。
“王妃不是說了,一日三餐,餐餐不能少?”
我看她一眼,作無語狀:隨口胡謅罷了,也要信?不然我這一身肉從哪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