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做了祈求狀。
“這是自然,本王妃會下令讓人去找——至於什麼時候去,去多少人,找得仔細程度,這要看大王妃的誠意了——”
趁人之危——這就開始交換條件了。
“要我怎麼做?”我毫無懼色。
“首先,大王妃得有個求人的態度……其次…”
“嘭——”
不等她說完,我就跪了下去,膝蓋直直的磕到了青石板上——早知有這麼一天,當初就該滿院子鋪上三兩層棉花。
“呦?大王妃倒是爽快——”此時綠茵發出了與她主子如出一轍帶有譏諷的“誇讚”。
“其次——”沈青思對我的“臣服”十分滿意,繼續提着條件,“其次,王爺不是愛宿在馨苑麼?那麼,請大王妃不要再擾亂王爺心緒,即刻搬回如煙閣,頂着‘大王妃’的名號繼續做回下堂婦,最後——小世子,往後由我撫養,與你,再無干系。”
我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啊,就這麼被眼紅上了?
“我立下就能回如煙閣,但倘若世子不願在王妃這裏,哭鬧起來……”
“此事不必你操心,我自有我的法子。”沈青思胸有成竹的樣子,似乎對小俊材之前大鬧青玉苑早已忘得一乾二淨。
“那麼,我也有個請求,請王妃應了我——”沈青思很意外我會在她的條件上加條件,但她仍做了讓我說下去的姿勢。
“世子須得由一同從如煙閣出來的人照料,嬤嬤,丫頭,都不許換——”
雖是請求,但我說出口的字字句句都異常堅定。
沈青思與我對視着,良久,終於敗下陣來,輕哼一聲道,“既然有此願想,那就如你所說好了——”
話畢又轉頭吩咐起綠茵,“你去找管家滿府通知一遭,就說世子走失,須得全府去找,哪個尋到,賞金千兩,往後月銀翻倍——”
綠茵答了是,便領了命出門去了。
沈青思見我仍跪着,起了興趣,碎步走過來,又貓下腰,擡手托起我的下巴,而後眼睛眯成細細一條縫,上下左右的端看一番,之後才冷聲放出狠話,“從前我不知曉你有這樣蠱惑人的本事,如今才知低看了你,想當年,南征北戰,我從未輸過,今日你,自然也會是我的手下敗將。”
我跪着光氣勢就弱了一大截,想到今日有求於他,自然就又弱了一截,幾年不用的恭維人的手段,再一次重出江湖了,“那是自然,王妃已經不戰而勝了——”
沈青思許從來沒碰到過如此沒骨氣的對手,她微微扯動嘴角表示看不起這個“手下敗將”。
“那王妃沒別的事的話,我先回去整理物件往如煙閣搬家去了——”
在馨苑安全嗎?有周凌清這個老賊在,並不安全。
倘若沈青思願意從心底接納小俊材,我再了無心事,今日去得如煙閣,明日就能偷偷出走!豈不爽哉?
“你果真擔憂小世子的走失?我瞧着你,再沒了半分焦急——”
沈青思直起了腰,兩手再一次交疊在身前,耷拉着眼看着我,似乎要揭穿我方纔“心急”的虛僞嘴臉。
“我有什麼好擔憂呢?王妃一早穿戴整齊的在院子裏等我,想好了措辭,又這般勝券在握,必然知曉王爺已出了府,我會求過來。奶孃方纔哭的傷心,灰頭土臉的樣子的確也毫無破綻,但那雙嶄新的布鞋可不像行了百里路的樣子,奶孃,是你的人吧?世子,也在你手上吧?這樣費盡心力得到的,王妃得真心以待啊……”
我說着自己起了身,沈青思的臉,風雲變換着,只慌亂了一刻,就回了神,她虛張聲勢道,“大王妃辦案只憑猜測?別是要血口噴人才好——”
“王妃只當我胡言亂語就是了,但期盼最後那句‘真心以待’能被王妃放在心上——”
我不與她爭論,轉身就要走。
沈青思突然喊住了我,她咬牙切齒的重複道,“趙樂明,是我低估了你——”
我並未多言,頓住腳,給了她一個瀟灑的側臉,之後就,大步離去了。
一個時辰後,馨苑裏,小九小紅跑了回來,嬤嬤在後頭呼哧帶喘的跟着,直高興的紅了臉,三人齊齊的喊道,有小廝說世子找到了!!但不知爲何去了青玉苑!
小九這夥子人剛歇了一口氣,子楓就來了,臉上急色盡顯,人才到院子,就聽到了她的聲音,“王妃,王爺請你到青玉苑去!世子找到了!”
果然。
青玉苑裏,小俊材閤眼躺在榻上,周凌清“父子情深”的坐在榻邊,一雙眼睛緊緊的盯着自己的兒子,沈青思立在一旁接過丫頭遞過來的湯藥,正要彎腰送到小俊材的嘴邊,被周凌清伸手擋住,接了過去。
我到的時候,眼前正是這樣“母慈爹愛”的一副畫卷。
許是我出現在了周凌清的餘光裏,他微微側了側頭,臉上失了最後的半分柔情。
“你一顆心——究竟撲到了哪裏?”他冷着臉發問。
這話定然是衝我說的。
但我還沉浸在看見小俊材的喜悅裏,並未聽出他這話的言外之意,甚至還腆着笑說道,“找到就好找到就好!我拿了些跌打損傷膏,安神祛寒丸……”
我說着就往前遞了過去,誰知被周凌清一把呼到地上,他徹底黑了臉,“不要再在這裏裝好人了!!你不是一心愛護這個孩子嗎??你到底有幾顆心?放了多少人?”
這是言有所指啊。
“小世子從出了孃胎便是在我身邊,無數次生病哭鬧都是在我懷裏睡着的,你說,我對他,到底盡了幾份心?”
在這件事上,我真是佔盡天理。
周凌清豁然從榻上起了身,他背手走到我跟前,一副要生吞活剝了我的樣子,“那從今而後,收回你那顆分了許多份的心,世子就養在王妃這裏,你……”
“我再搬回如煙閣‘鎮宅’如何?”
這種時候,我的輕快言語,讓周凌清多少又生了些不快,他伸手叫停了我的言論,怒目切齒道,“不必!你在馨苑靜思己過,本王自有安排——”
嗯,他的安排,終究更如沈青思的意——周凌清當天就回馨讓人收拾了東西,連着書房,小俊材的衣物,丫頭小廝嬤嬤,甚至小九,一併挪去了青玉苑。
打包東西之快,讓人直呼內行。
周凌清死沉着的臉,嚇得小九一句話也未敢道出口,只淌着兩行淚,跟在隊伍最後回了幾次頭就出了馨苑。
“從此再沒人擾你思慕心上人了,如意了?”
我正向門口張望送別,這廝就從我身後冒了出來,我略回頭,只見周凌清正盯着我的後背,眼裏眉間皆是暗箭。
“王爺這樣着急清苑,該打個樣走到前頭的,如何縮到最後了?”我並不客氣,回的話也字字難聽,最後還爲自己謀起了福利,“照王爺所說,王爺有成人之美的美德,光思慕多沒勁兒?不如直接放我同人家雙宿雙飛去,豈不是功德一件?”
“你倒想得美——”他咬牙向我走來,到合適的地方停了下來,藉着身高優勢一把拎住我的領子,將我懸在空中,我的吶喊即刻被他低到幾乎是氣聲的音量憋了回去,“機會早被你用掉了,是你自己選擇回頭,再一次躍進本王手裏的——從那時起,你便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再也沒了自由——同外頭的野男人雙宿雙飛?不想沈青思竟說對了,你竟還想着與外男苟合!本王會讓你看着,他是怎麼一步步塌進深淵,如何一刀刀了結自己——趙樂明!你好好瞧着!”
他說完一把將我扔出了一丈遠,自己卻大搖大擺的出了苑。
我伏在地上,大口喘着氣,不由得對這廝驚人的臂力發出感嘆,也由此進一步加深了我得離開的想法——這廝平日容易暴怒,如今又開始上手,哪一天氣極爆了我的頭,我豈不是得不償失?來一趟人世不容易,總不能就這麼匆匆離去吧。
可想象總是美好的,馨苑的守衛越發森嚴了,我可能是史上唯一一個大妃了——我只是,短暫的“得寵”了一下。短暫到,只一天半夜,而後再次成了滿府的笑柄,一個“不廢不貶”,也“不愛不看”的大妃。
馨苑原地成了“冷宮”,由於是炎炎夏日,並且沒了從前不間斷供應冰塊的緣故,“冷宮”炙熱的很。但周凌清並未決絕到不留一絲活路給我的地步,後頭的園子我還是能時常踏足的,只不過身後的兩位護院“門神”時常也是寸步不離。
即便是這樣,我偶爾也能看看在後頭放風箏的小俊材,不過才幾天的功夫,他長胖了許多,有時是奶孃陪着,有時是嬤嬤跟着,當然最常見的是沈青思坐在椅子上一臉慈祥的看着小俊材玩鬧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