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錯枕眠 >第五十六章 趕趟壽康宮
    “還別說,自己汗水澆灌出來的,味道比伸手可及的,還是要好喫許多,臣妾念着太后,帶了一大捧來,現放在外頭殿裏,午膳讓人給您煮個青菜粥,暖一暖胃——”

    太后聽了我的話,唉聲嘆氣道,“已數十日了,哀家心慌的進不了食,現如今只覺胃口也不好了……人一老,總是哪裏都不舒服……”

    “太后千歲呢,這才幾十年,哪裏稱得起老?”說笑間我撫上了她的手腕,把起了脈,亦擡頭開始“察言觀色”。

    這次生病,再不像上次玩鬧着就能痊癒,顯然是真的病了,許是喘氣不勻的緣故,她的嘴脣青紫,手指末端發白,臉色也黃臘臘的,脈搏跳動並不規律,並伴有雜質。

    看我沉着臉,太后慌了,她拽住我的手,亂了神色,“哀家是不是時日不多了……你但說無妨,外頭太醫院的御醫只知報喜不報憂,次次診完都是一樣的說辭,讓哀家按時服藥,多臥牀,少走動,也不要有心緒波動……”

    我還不曾下診斷,你就慌成這樣,心理素質這麼低階,就不要聽真話了吧,倘若嚇昏了過去,誰承得起這罪?外頭御醫想活命的,誰敢說實話?

    當然我也想活命,於是立時掛了笑,“太后言重了,聽醫囑,遵醫囑,閻王爺來了也勾不走——”

    話是這麼說,但打鐵也得自身硬啊……

    我扭頭問嬤嬤要起了御醫下的方子,之後便仔細拜讀起了“鬼畫符”——可別我做的藥膳裏與御醫的湯藥有兩相沖突的草藥。

    那太后完了。

    我也徹底沒明天了。

    “哀家把身子交給你,也就放心了,”太后看我認真的樣子,心生欣慰,又道,“不如,你在宮裏陪哀家幾日?也好給哀家解解悶兒——”

    我聽聞——身子不由一震,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那自然是好的,如此,臣妾也能隨時察覺到太后身子的異樣!”我壓抑住內心的狂喜,端莊的應了太后的邀。

    “可也不見你帶個貼身伺候的丫頭來,宮裏樣樣齊全,但獨貼心二字不易得,讓人再把你丫頭接來如何?”

    太后慈祥的詢問。

    “那真是更好了!臣妾屋裏有一些應對太后症狀的上好藥材,讓那丫頭一併帶來!”

    我的喜出望外此時已經抑制不住了,即刻託了身後的嬤嬤拿了紙筆過來,唰唰幾筆寫了兩行字,又遞給了嬤嬤,囑咐道,“須得是一個叫小九的丫頭纔行,拜託了——”

    嬤嬤擺着手,臉生了笑意,“王妃也太客氣了,都是分內之事,奴婢這就讓人去一趟——”

    她話畢就恭敬的退了出去。

    而後伺候太后進藥,進補,進膳的人,除了我,再無旁人。

    小桌支棱了起來,小宮女兒送來了軟椅,我坐了下去。

    我知道,今日的風吹日曬是不必有了。

    太后對我盡心的伺候很滿意,進食的過程中就已經喊來了守宮嬤嬤在壽康宮的偏殿爲我安排了住所,不多會兒,嬤嬤領着小九進了殿。

    此時我正在喂太后喫蛋羹,小九跌跌撞撞的跑進來時,四目相對間,我倆一起紅了眼眶。

    太后是病,又不是瞎,於是十分疑惑:這倆人主僕情也太深了吧,才分離一兩個時辰,就要上演場生死別離?

    她眼珠子圓碌碌轉着,卻也沒再問些什麼,只說小九丫頭也俊俏得很,讓她在宮裏同我好生作伴。

    小九脆生生的答了聲是,連包袱也沒落,就上前接過了我手中已被太后食完蛋羹的碗,擱置在了一邊的小桌上,之後低眉站在一旁等着吩咐。

    的確是個有眼力勁兒的,太后滿意的直點頭。

    至此,我們主僕二人成了太后的御用“宮女兒”,

    太后的膳食被我一併接了去,壽康宮的小廚房成了我的天下。

    我常常做山楂紅豆冰沙給太后開胃,酸甜軟糯涼口,太后進得很好,於是一個時辰之後的藥膳再端上來,次次都能喫個七七八八,飯後小憩一會兒,我會再輔以鍼灸,幫她散氣血,也緩解頭痛體酸的老毛病,很快,兩天之後,太后精神就好了許多,開始鬧着要去園子裏走走,被我三推四阻的糊弄了過去——還真以爲上次一樣,是鬱結才生的病?這次,得,小心應對纔是。

    又兩日後,御醫日常出診,正遇上我端了藥膳過來,太醫上下打量我一番,便與我當着太后“切磋起來”,很快對我的“三腳貓功夫”由不屑轉爲了敬佩,張嘴就是,誒呀王妃藥膳做的好,每道都是妙招啊,太后有福了!有王妃,太后無虞也!

    我趕緊奉承回去,哪裏哪裏,還不是您的藥方神效,我不過是以藥膳爲輔,自然您纔是主力!

    太后一聽,這是有救了啊,於是更高興了,笑得合不攏嘴的說你們不要謙虛了,通通都有賞!

    而後當天晚上一箱子寶貝就到了我手裏。

    小九看着一箱子的珠寶,滿眼冒綠光,哈喇子都流到了袖口,“主子!咱們……苦盡甘來了……”

    我有些忍俊不禁,用手點上她的額頭,吐槽她的財迷屬性,並提醒她王府裏如煙閣還是我們的藏寶地。

    她聽了犯起了難,說估量不好往外取——不怕賊偷,只怕賊悄默聲的跟去了掃蕩完……

    我倆想了一晚上如何落袋爲安,結果想來了周凌清。

    他一早攜了“妻兒”,一家三口來給太后請安,此時太后已能下牀走動,正在殿裏圓桌上進食,而我在一邊“陪食”。

    太后瞧着小俊材可愛,心裏歡喜,當下賞了個長命鎖。而後開始不住的抱怨,說後宮佳麗衆多,竟連個公主都不曾誕下,惹得她看見孩童就稀罕。

    沈青思聽聞,臉色微變,憂思上了頭,是啊,她養個小俊材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她不也照樣沒有自己的血脈?

    周凌清的臉看不出情緒,可他仍違心的出聲勸慰道,“皇上正值大好時候,現如今忙於朝政,等日後閒下來,自然兒女滿堂。”

    都三十好幾了,還大好時候?真是睜眼說瞎話。

    太后眉頭一直不曾舒展,顯然周凌清的好話,在她聽來,並不得心。

    “若府裏忙,你們就回去吧,哀家如今有樂明伴着就很好了!”

    太后這是在攆人了,她說完舀起一勺粥進了嘴,專心的進着食。

    “那太后多多保養,”周凌清說着瞟了我一眼,“樂明也要盡心陪伴纔是,今日早朝時,皇兄又說起了萬花節給太后沖喜之事,太后也不要推脫了,便出來與民同樂吧。”

    “罷了罷了,去就去吧,哀家從前覺得不必大費周章,況且哀家精神不濟,實在不想去外頭應酬,這幾日舒爽了些,有了些心氣兒,倒覺得出去見見人也好——”

    太后頭也不擡,繼續進着食。

    “那……樂明何時…”

    太后拉了臉,打斷了周凌清,“王爺不必再絮叨了,你的王妃在壽康宮侍疾甚得哀家的意,哀家自然也不會虧待了她,你且放心去吧,萬花節還有個五六日,那時哀家許也好了,到時便讓你將你的王妃領回去——”

    周凌清答了是,領了沈青思與小俊材出了殿。

    我瞧着他們“一家三口”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小俊材天真可愛,蹦蹦跳跳的走在中間,周凌清與沈青思分別牽着他的左右手,走到宮門處時,小俊材撒起了嬌,周凌清彎腰一把將他舉了起來,沈青思在一旁笑得至少露出了十六顆牙齒,在太陽的照耀下,扎眼極了。

    大概是,人太黑了,才顯得牙白吧。嗯,一定是這樣。

    我的思緒很快回到了太后身上——馬上就是鍼灸時刻了。

    不想今日的壽康宮,甚是熱鬧,我才紮上穴位不足一刻鐘,皇上與慧貴妃也來請安了。

    太后像個刺蝟一樣半靠在牀頭,一臉愁苦的接待着身着明黃色衣衫的兩位。

    一時無言。

    我偷偷瞧了一眼皇上,只覺哪裏不對,再瞧了一眼,發現他的確與從前有了些細微的變化,頭髮不再濃密,兩眼下垂了兩個大大的眼袋。

    “母后近日身子可有好轉,我與慧貴妃惦念,今日得空來瞧一瞧母后。”良久,皇上才如是說道。

    真巧,大家都在今天有空。

    “老傢伙了,不過是湊合活着,哪裏值得皇上記掛?”大概在爲沒當上祖母鬧脾氣。

    “母后又說這起子折煞兒子的話,兒子今日來……是有要事相商…母后可否撇退兩旁……咱們一處說說話,”皇上說着眼神掃向兩側,經過我時,明明已然看到了別處,卻又回視過來,“哦?凌王妃在?今日該…凌王府侍疾?”

    “已輪過去了,只是哀家覺得她周到,便可着她用了,”太后仍然沒有好氣,“嬤嬤領着這些人去外頭喝茶水吧,也忙活了一陣子了——”

    嬤嬤答了是,便領着我們一衆人去了外殿歇息。

    “慧貴妃——也請外頭侯着,哀家與皇上說體己話,不便有第三人在此……”

    只聽簾子那頭又傳出了太后攆人的聲音,我再看到慧貴妃的時候,厚厚的粉子也壓蓋不住她那張鐵青着的臉。

    但她仍舊很驕傲,直直的坐在了外殿的主位上,笑道,“凌王妃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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