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錯枕眠 >第七十八章 審判
    我大鬧未央宮,對周凌清出言不敬,後遭到厭棄,並被罰坤寧宮面壁思過之事,一夜之間傳的合宮盡知。

    徐盈盈大逆不道,企圖用“妖法得子”被當面撞破揭發的故事,自然也傳播廣泛。

    周凌清受我倆的影響,一連好幾日沒來後宮這片糟心地兒,但或許忙着對付沈從軍也未可知——聽說他那日從未央宮離去,就直奔了金鑾殿,當天晚上幹了個通宵,也不知屈打成招還是怎麼着,沈從軍派來暗殺的人裏,有一個沒骨氣的小頭領將他們的計劃全盤托出了,包括他們暗殺周凌清成功的信號,開城門迎大部隊進城的時辰,甚至慶功的口號。

    而後周凌清將計就計,在皇宮外頭的護城河橋上將暗殺成功的信號發了出去,又照着城內外敵軍約定好的時辰開了城門,再然後,沈從軍的軍隊落入了周凌清早早布好的陷阱裏,至此,首戰告捷。

    可沈從軍征戰戰場多年,任何時候都有後手,落入陷阱的軍隊不過沈從軍全軍的五分之一,周凌清城內的將士與沈從軍軍隊的數量相比,仍是天差地別。

    邊界往回宣召的大軍纔剛上路,沒別的招數,周凌清開始攻心——沈青思這三五日從皇宮地牢裏押至城門多次,日日全方位的被掛在城門展示,以求破了沈從軍的心防,亂了他的陣腳——周凌清原不這麼無情之人,能做出這麼毫無人性的舉動是因了沈青思在被審問時說,她早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是想要死之前讓周凌清與我也不好過,她要拉墊背的,拉一個是一個!

    她費心心思的勾上徐盈盈,也只爲了借徐盈盈近身到宮裏,攪得所有人都心有不安——她的惡是純粹的惡,不帶任何雜質的,這樣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惡,我還是頭一次見。

    但由於周凌清擋在前頭,我雖被人“惦記”,又身負面壁思過的處罰,心裏卻十分寧靜。

    小俊材也在我這幾日無微不至的照料下,精神漸漸活泛起來,小九跟小紅倆人也開始有心情把頭伸到前線中去了。

    她們絮絮叨叨了好幾日,無非就是你退我進,我進你退的戰局,雖然講的繪聲繪色,但其實毫無進展——沈從軍不投降,周凌清也不放過,城門從前是最熱鬧的去處,如今成了民衆們最避之不及的地方,大家也怕弓箭一個不長眼,禍及自己。

    沒人能想到,皇權易主不曾打起來,反而風調雨順,祥和平靜長達半年以後,又有人舉兵起事了,這一起竟還直搗周國首府長安城。

    又五天之後,仍是僵持不下的結果,城外也開始攻心,天天喊着:開城門吧,繳器不殺,你們撐不了多久啦,我衆你寡,援兵還在百里開外,等他們來了,你們也早成了枯骨!

    城內就回:趕緊投降吧,城內乃天子,城外是逆賊,你們贏了也不光彩,難道堂堂七尺男兒要爲自己的家門烙上反叛的罪名不成?大家要三思而後行,不要被一些人的私心利用了去!

    城外不說話了,沒一會兒開始對自己這方的兵士開始喊話:將士們啊,休得聽信讒言……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沈從軍爲啥要請一介書生楚淮與自己一同搞事——就楚淮這張嘴,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灰的,正說反說,無論如何,都能洗腦般讓人覺得自己是人間正道唯一的光。

    但楚淮如今的處境,實在一言難盡,我打聽了一番,連他關在皇宮裏的哪個地牢都不甚清楚,周凌清也領教過楚淮的本事,自然不能讓他有機會出去妖言惑衆,禍亂兵心。

    這般比較下來,周凌清與沈從軍都是老賊無疑——從年歲上看,沈從軍更勝一籌,但從謀略與家當上看,周凌清就拔高了不少。

    當沈從軍還做着將城內兵士餓死的春秋大夢時,周凌清從邊界宣召回來的大軍已然悄悄包圍了郊外沈從軍的大部隊。

    沈從軍一臉懵。

    城內百姓一臉懵。

    朝堂上急得眼睛發綠的衆朝臣一臉懵。

    我也一臉懵。

    即便從周凌清知曉有反兵壓城就飛鴿傳書,衆將軍最快也得六天後才收到信函。收集糧草,集合兵士又得一兩天,這樣遠的征途,單人飛騎日夜兼程也得有個八九天才能近身長安,更何況幾十萬的大軍,如何也得一月左右。

    可就是讓人意想不到,沈從軍大軍才冒頭十天,周凌清的人就帶着幾十萬精兵來護駕了。

    不是天降神兵,又是什麼?

    衆人正疑惑中,小九不知從哪裏聽來了“戰事解密”,大家圍坐一團,聽她一通天下地下後,開始對周凌清深謀遠慮的帝王屬性表示佩服。

    原來我們都在天下太平裏喫香的喝辣的那會兒,周凌清就已經盯上了沈從軍,他一邊鐵血手腕制衡前朝,一邊對沈從軍毫不鬆懈,沈從軍自以爲隱祕的“晝伏夜行”行動,其實早就暴露在了周凌清的眼皮之下,自沈從軍大隊人馬啓程,周凌清派到各邊界的大軍也早就踏上了往長安的路,晚沈從軍幾日到達,一是因爲路途更遠些,二是因爲人數更多,腳程自然就慢了些。

    周凌清有多少密探,我想連他自己都不曉得,或者人家纔有反心,周凌清這邊就:他要造反,拿他!

    不怪周凌清要做帝王,這廝頭腦實在清醒。

    終於,這場爲時十二天的戰役,以沈從軍投降爲終點,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周凌清處置敗軍之將時,爲了震懾世人,選了個豔陽天,把龍椅移到了金鑾殿外,請了合宮嬪妃,滿朝文武與未返程的邊界衆將軍,一起來聽對反臣的宣判。

    當然,合宮嬪妃裏,自然也包括了在坤寧宮面壁思過的我。

    我就坐在與周凌清同階的高椅上,與他俯視衆生,看他在此展示勝利者的耀武揚威。

    沈從軍從軍幾十年,許是歷經過太多生死的演練,身處審判場倒失了懼意,他髮絲花白,衣着破爛,眼神裏卻散發着數不盡的殺氣。

    而沈青思,從頭到腳一身長袍,她低着頭,看不出情緒,父女倆五花大綁的跪在階下,都萬分沉默。

    “是朕仁心,給了你太多體面,以至於你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周凌清不吝眼神裏的憎惡,冷沉着一張臉,正要同沈從軍秋後算賬。

    “老子這一生戰場馳騁,鬼門關都不知走了多少趟!何曾怕過誰?!你要殺要剮,痛快些!”

    沈從軍聲音很大,唾沫星子也噴得老高。

    “既然如此,那便午門凌遲吧,也好——以儆效尤。”

    與沈從軍不同,周凌清的聲音很低,低到猶如氣聲一般。

    沈青思此時忽的擡了頭,直勾勾的盯向她的父親,片刻後,又與周凌清交匯了眼神,這一瞬,她彷彿徹底絕望了,眼裏的淚水奔涌而出,“我到人間一世……不想竟活成了這個樣子……我的夫君,欲將我殺之後快,而我的父親……丟棄我如同丟棄一顆無用的枯草……”

    “小姐!您怎麼可以這麼看待將軍!?將軍從始至終都把您當成最親近的女兒啊,他怎麼肯隨意拋棄您?”沈從軍右側同樣被五花大綁的將領終於看不下了,開始替沈從軍“申冤”,“您瞧瞧!現如今哪裏是起事的好時機!?民間風調雨順,不過半年,各處的災民都被安撫下來,於家鄉重新安了家,新政也待窮苦民衆十分友好!與從前的民不聊生,四處起義相比,如今纔是河山大好啊!非亂世,將軍挑起戰事便是失道者寡助,但將軍爲了小姐,爲了沈家的從今往後,即便知曉不是好的時機,仍費心謀略了一場……倘若今天必有一死,小姐請一定不要記恨將軍,令將軍九泉下不安吶!”

    這話說的,雖是在解釋時局,但咋看另一個目的都是爲周凌清歌功頌德啊……

    周凌清表彰大會?

    在場的人一定聽的五味雜陳……

    徐盈盈聞及,愣了愣,又看向了她的父親,悔恨的淚水再一次奔涌而出,“是我……我當初瞎了狗眼……父親,是女兒害了您一生……嗚嗚嗚……”

    她哭的太傷心了,倘若不是曾經沾了鹽巴揮過來的鞭子太重,以至於我胸前的幻痛還時常發作,我又要頭頂聖母光環了。

    “周凌清!我詛咒你!我到陰曹地府了也要詛咒你!”

    沈青思喊得撕心裂肺。

    “真不巧,朕從來不喜歡連坐,你父親凌遲,而你發配邊疆,到邊疆的寺廟接着思過去吧——往陰曹地府詛咒朕怕是沒這個機會,但與佛祖論一論佛法倒還在能力範圍內——”

    周凌清很是可惡,他折磨人的方法有許許多多。

    最新折磨人的方法就是讓你求死不得。

    這次審判,除了沈從軍死罪,旁的隨軍大將全都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多數都流放到了不毛之地,少數的在長安城直接教化。

    但楚淮,只有楚淮,罪名不明,人跡無處可尋。

    被這廝藏的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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