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錯枕眠 >第八十二章 無罪釋放
    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然大亮了,只覺筋骨鬆散,頭疼欲裂,身下也傳來刺痛。

    起身間,猛然從身後伸過來一條精壯的手臂,又將我擋回了榻上,此時昨晚的一幕幕忽的如潮水般在腦海裏涌出來,我的臉綠了青,青了綠。

    好死不死,周凌清開口了。

    “早啊,皇后娘娘——”

    誰……誰要跟你早啊?

    我僵住不動,又再次閉上眼。

    “裝睡毫無意義,”這廝嗤笑一聲,支起半個胳膊,吧唧在我臉上印下一片口水,“皇后娘娘好好歇着,朕錯過了早朝,現要去內閣議事了——一會兒見!”

    他說完又低笑一聲,翻身下了牀,我的臉色仍然五顏六色變換的厲害。

    他醉了酒,我又沒醉啊,我懊惱的將頭捂進了被子裏。

    直到小九來看我的死活,她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只佯裝平常的要爲我更衣洗漱,我哼哼哈哈的應和着起了牀。

    等我收拾妥當,候在殿外的嬪妃們,就來請早安了——嗯……或者叫做早午安。

    我趕緊招呼堂下的人入了座,說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昨晚睡得晚!

    淑妃很會說話,立刻回我說大家也纔來沒多會兒,正好在廊下賞賞坤寧宮雪景!

    但容嬪的話就有點讓人摸不着頭腦了,她馬上附和道,是啊是啊,就算等一會兒也無妨,皇上難得早上從坤寧宮出去,還出的這麼晚,竟連早朝都舍了!

    氣氛在容嬪的三言兩語中,終於有了尬色。

    這麼一對比就顯得淑妃情商很高了,人家覺得氛圍不對,立刻又說皇后娘娘精神雖好,但總該好好歇息,畢竟年下事務多,我等就不打擾了!

    說完就起了身,衆人也跟着一起行了退安禮。我打着哈哈說那不留大家了,大家慢走。

    事情到這裏就結束了嗎?並沒有。

    “皇后老樹開花”這個事,一上午傳的合宮盡知,甚至都傳到了太后耳朵裏,不多會兒,她宮裏的宮女捧着一對名貴的翡翠綠玉手鐲送了來,開口就是祝皇上皇后長長久久,百年好合。

    太后沒有露面勝似露面,我千恩萬謝的收下鐲子,並讓小紅爲它尋了“安身處”。

    此時外頭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轉身間卻見小九已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了殿裏,身前牢牢託着從內務府領來的份例。

    我還沒來得及問她作何跑得這樣面紅耳赤,她就已經倒豆子般說起了所見所聞。

    她手舞足蹈的說,這下可完了!皇上方纔在前朝定楚大人的生死來着——她親耳從小高公公那聽到的!

    我提議她先順足了氣兒再往下嘮,可她倒好,連杯熱茶也未能正經喝完,又開始急赤白臉的“倒豆子”。

    “小高公公說原都好好的,忽的有朝臣問皇上如何處置‘楚賊’,一提到楚大人,皇上的臉登時就變了色,只隨意敷衍幾句別的就散了朝——可皇上的惆悵,伺候在側的李德公公全瞧在眼裏,於是大着膽子同皇上俯耳說了些什麼,皇上聽聞又多雲轉晴了——誒,也不曉得李德公公說了什麼,”小九的眼睛賊溜溜轉着,突然尖起來,“該不是,該不會是想要……要楚大人的命吧!?”

    不……不能吧…

    我剛想去會會這廝,李德公公就來了,他微微作揖而後傳了口喻,說養心殿有請,請娘娘盛裝前去。

    竟想什麼來什麼!

    可盛裝?我低頭看了看裝扮——是盛裝了啊!

    李德公公也上下掃了我一眼,同意了我沒說出口的言論,人精般兒說道,“娘娘請!”

    並在下一刻打頭引了路,一衆人這就往養心殿“進發”了。

    一路上,我的心裏鼓點不斷——這廝不是最喜歡“內閣議事”嗎?常常一議就廢寢忘食,如何今日這麼不似尋常?

    我的猜測十分準確,這的確是“不同尋常”的一天。

    養心殿裏,龍椅上的周凌清坐得端正。

    堂下站着已然梳洗乾淨的楚淮,他的肩背仍然筆直,髮絲偶有幾根散在冠外,但這並不影響“君子世無雙”的模樣。

    堂上堂下兩個人正認真的對峙,我幾乎行至殿外了,還不曾有人看到我的身影。

    “楚大人,多日未見,別來無恙啊……”

    良久,才聽周凌清拉家常般開了口。

    “呵,不知皇帝陛下詔罪臣前來所謂何事?哦,我錯了,您詔我前來,定是有聖旨要下——不過陛下既有心除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也不必再與我多費口舌!”

    楚淮雖自稱罪臣,但氣勢猶在。

    周凌清聞及,搖頭間嘴角揚起一抹笑——在笑楚淮的不知死活,又或是覺得“階下囚”的硬氣實在不值一提。片刻,他忽的止了笑,嘴角瞬時垂成了一條線,說出的話雖語氣平淡,但勝利者的高高在上一覽無餘,甚至句句都陰陽着堂下的人。

    “朕與樂明,你與樂明的姐姐,四人陰差陽錯成親也有六年了。可即使陰差陽錯,樂明如今也是朕的妻了。這六年你無時無刻不在肖想朕的妻,朕的皇后,大周的國母——你自詡爲君子,難道君子都有這樣奪人之妻,奪人之愛的嗜好?”

    楚淮聽完周凌清的一席話,肩背不斷的聳動着,身子也站不穩似的前後晃動着,終究笑出了聲,大約笑的“激烈”,眼眶也跟着浸出了淚水,他擡起衣袖隨意擦拭着臉頰,話裏不無嘲諷與怒氣,“奪人之妻?呵呵……到底是誰奪了誰的妻子?皇帝陛下好絕的一張嘴!明明是我與樂明定下婚約!明明樂明合該是我的妻!怎麼到了你的嘴裏,就成了我奪人之妻了?”

    周凌清原本平和的情緒此時終於被染上了怒火,只聽“啪”的一聲,方纔書案上的毛筆已被甩到了地上,點點的墨汁,印在暗紅色龍紋的地板上尤爲顯眼。

    周凌清冷臉走到了楚淮面前。

    “當初成親時,朕被奸人所害,眼睛已失明多日——即便沒有失明,難道是朕讓樂明的家人將她嫁到凌王府的?還是朕強逼的你父母認下錯的兒媳?樁樁件件哪一件是朕先動的手?你如今,竟要把所有的錯處歸到朕的身上?”

    楚淮像被誰遏住了喉嚨,登時想說什麼,卻失了言,最後只道了一句,“你……你明明就不愛樂明!”

    周凌清式冷笑,再一次登場了,他笑得肆意又浮誇——顯然楚淮的無可奈何令他心情愉悅,他笑着慢悠悠的回到桌前,換了把毛筆,繼續着方纔寫了一半的字稿,當然不忘繼續將我與他之間的“故事”同楚淮傾腸相訴。

    “你一個外人知道什麼?你又如何得知我們夫妻是怎麼相處的?朕也不怕告訴你,朕與樂明早已是生死託付的關係。早在幾年前,她就可以爲了朕豁出命去,只爲得到朕一個消息!她又爲你做了什麼?我們夫妻間的事情……呵呵。楚淮,你自負的很吶——自始至終,樂明只愛朕一個人!我們之間所有的矛盾,爭吵,彆扭,並不是所有的源頭都是你。恰恰相反,正是因爲我們有感情,所以旁人摻和進來,纔會讓我們之間生出許多不快。不過,朕昨夜和皇后巫雲楚雨,已和好如初。現下心中明瞭一切,自然……不會再讓你橫在我們之間。”

    周凌清一邊下筆如有神,一邊出言放肆,我在外頭聽得幾乎漲紅了臉,楚淮的肩背亦上下起伏着,我看不到他的面孔,但我幾乎能想象到那是怎樣一張憤然蒼白的臉。

    此時周凌清忽的擡起了頭,他直直盯向楚淮,眸間皆是得意,“她是朕的皇后,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而你,從來都不過妄想而已,從今往後也不必再有這樣多的執念!”

    他放下筆的瞬間終於發現了我,於是笑得更招搖了,“怎麼腳下沒聲兒?快過來!”

    周凌清的突然眼尖,嚇了我一個機靈,致使我連行禮問安都忘在了腦後,只愣愣的走到了他身側。

    “手怎麼這麼涼?”他牽過我的手,眉間盡是急色。

    “不……不礙事,外頭風涼,難免冷些……”我不自然的掙開了他的拉扯,問出了正題,“皇上召我來,有什麼事?”

    “哦險些忘了,”他神情莫辯的指了指楚淮,而後對着楚淮說道,“你怎麼說也是朕的連襟。雖說算不得什麼,真的就這樣殺了,再引起朕與皇后的齟齬,實在不值。既然朕和皇后已經心意想通,朕自然也不必在意你是否活着。或者說,朕更想讓你活着——讓你好好看看,樂明是怎麼做朕的皇后的。今兒天氣好,也看在明兒的臉面上,就放了你出去——”周凌清說着眼睛瞟向我,半晌才接着說道,“請皇后過來,讓你見朕的皇后最後一面,也算了了事,有什麼話,便今日說盡吧——”

    楚淮直直盯着周凌清,最後終於還是低下了頭——他聰明的選了默不作聲。

    “皇上仁德,大周之福!”除了馬屁,我嘴裏再沒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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