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蕩燕雲 >第七十四章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綵綢招展,旌旗獵獵,義軍中軍大帳外大軍集結,氣氛肅穆,殺氣沖天。

    在初升的朝陽之中,城下的義軍,擂響了戰鼓。城下士卒蔓延彙集。梓州西城牆上,人頭攢動,在這個清晨,對峙的氣氛終於拔升上去。所有人心絃緊繃,戰陣兩邊,都是肅殺的等待。

    距離城牆一箭距離之外的道路和山坡上,一撥撥的義軍士兵彙集在那,各隊的將領們騎着戰馬,神情傲然而堅毅,顯然戰場的主導權在他們這邊。

    城頭上架起了弓弩,士兵們緊咬牙關,心頭忐忑。守城的一方,沒人能預料戰事發展的走向,甚至是作爲守城軍主將盧斌的心中都在天人交戰。

    在進入射程之後,第一波箭矢從城頭呼嘯着掠過天際,在城下衝鋒的人羣中濺起一片血花。城下的士兵高舉着盾牌,推着就近伐木製成的雲梯,搭在了城牆上。

    人海的沖刷,箭雨的襲來,一架架長梯載着惡意蔓延而來,幾支義軍精銳在將領的帶領下不要命地衝上,另一邊,還有人羣擁着巨木,預備撞擊城門。四丈高的外牆,一箭之地的距離,就如同一根繃在每個人心頭的細線,不斷地顫動着,彷彿隨時都可能斷裂。

    對於義軍的攻城,梓州府早就做好了準備,開水、火油、石塊、箭矢,在第一時間給義軍造成了巨大的傷亡。兵刃、血花、槍鋒、火焰,天空之下,鏖戰的光景在梓州城的城牆附近一直延綿開去。

    箭矢飛過天空,扎進盾牌裏、泥土裏、人體裏,呼喊與哭號聲匯成一氣,前一刻吶喊着的人下一刻可能便化作了屍體。想要衝上城牆的人,被開水澆在了身上,落下來一身水泡,血便從皮膚裏浸出來。身中刀槍着自雲梯上摔落,有的摔斷手腳,有的是脖子,染紅了一片大地。守城官兵用長木杆撐着藤條火球往外扔出來,落在來不及避開的義軍兵卒的頭上,然後火球翻滾開去。

    各種各樣的傷口,噴涌的鮮血,殘肢,儼如修羅屠殺,數不盡的這類情景,正在城牆一帶上演着。遠遠望去,數十架木梯掛在那牆面上,人潮涌上去、落下來,城下的士卒也不斷的持弓攢射,壓制城頭,以便給己方創造機會登城。

    雖然攻城的義軍遭受了猛烈的打擊,但巨大的人數優勢,還是給了守城官兵非常大的壓力。在漫山遍野如同蟻羣的義軍攻擊下,梓州城就像是狂風巨浪中的礁石一樣,被人潮瘋狂的沖刷着,但憑藉城高池堅、準備充分,梓州城依舊屹立不倒。

    蒼鷹飛過天際,天空之下,大地遼闊,羣山大河,原野海洋,浩渺無際。

    人如螻蟻,在這樣的大地上自不同的方向來、去,在白駒過隙的一瞬間追求着各自的意義。就在這亙古漫長時間中的這一刻,這片有“天府之國”美稱的大地上,數十萬的軍隊在梓州城牆內外對峙着。

    而在距離蜀地千里之外的北面,爲了趁着這場災禍謀利,一股一股的力量在奔走運作着。

    位於大宋北部軍事重地的定遠軍保州城,剛剛被任命爲崇儀使、保州緣邊都巡檢使的楊延昭,端坐在保州城駐軍營內,聽着手下斥候的回報。

    斥候傳來情報,遼國正在調集軍隊,似乎有南犯之意。保州位於宋遼邊界,對於遼國的異動,總是最先發覺。朝廷前些日子向邊關的將領們下達旨意,要密切關注遼軍的異動,時刻保持戰備狀態。

    楊延昭在遼國待了將近二十年,對於遼軍的戰術集結和方式早已瞭然於胸,所以在斥候稟報這一信息時,皺起了眉頭。宋遼多年征戰,雙方都時刻盯着對方的一舉一動。

    這些年宋軍勢微,一直都是遼軍在掌控着戰場主動權,所以遼軍時不時的集結軍隊,來恐嚇宋軍,待的宋軍也調整大軍緊繃起神經準備應戰時,便又散去大軍,一次次狼來了的舉動,似乎在故意戲弄宋軍。雖是如此,宋軍也不敢大意,時刻都準備着,畢竟不知道啥時候狼真的來了。

    南面,梓州城,爲了維持這場對峙所帶來的消耗,梓州知州張雍不斷的穿梭於各個豪紳大族之間籌集錢糧,並鼓動他們派出家中的家丁護院協同官兵守城。

    另一方面,張雍命令徵集的民夫隊四處拆除寺廟和道觀,把裏面房屋和傢俱等木材全部拆下來製成弓箭的箭桿,又把寺廟和道觀內黃銅鑄成的佛像和三清像化成銅水,讓鐵匠鋪打造成箭頭製成箭簇,以緩解城頭守城軍備物資的緊張。

    而城下義軍的中軍大帳內,作爲二十萬大軍的主帥,徵東將軍相貴一言不發的望着大帳內掛在牆上的那張簡易草繪的梓州地圖,在思索着什麼。

    梓州城乃是蜀地僅次於成都府的堅城,城高池深、易守難攻,城內又有充足的糧草和軍械,似乎早就準備着義軍進攻的到來。

    更讓相貴惱火的是,梓州的知州張雍,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此人未雨綢繆早在幾個月前趁着秋幹物燥,就命人把梓州城附近十餘里的山林付之一炬,爲的就是不讓義軍借山林樹木製造攻城器械。

    義軍今日攻城所用的雲梯和撞城門的圓木,乃是從十餘里之外的山林處伐木製作的,從製作完成到運到前線攻城,費了好多的時間和精力。

    除此之外,幾個月前,張雍還徵集前來梓州城討生計的災民們,拓寬和加固了城外的護城河,並在上游修築了堤壩,把河水攔腰截斷,蓄存在上游的河道。

    義軍前來進攻梓州時,並未注意到上游蓄水的情況,從西川而來的義軍以爲梓州也像西川那樣大旱,護城河也沒有水了,還正在爲省去了一道阻礙而沾沾自喜,不料就在前日攻城最爲緊要之時,梓州城內守軍派出一股小部隊悄悄潛行到河道上游蓄水區,挖開了堤壩,滾滾的河水從上游怒泄而下,把正躲在乾枯的河道里躲避城頭箭雨的義軍衝的七零八落,義軍前後被隔斷,亂作一團,相貴見狀只得鳴金收兵,擇日再戰。

    從張雍一年前蜀中將亂未亂之時的未雨綢繆,到盧斌破釜沉舟的決心死戰,再到城內各個大族的鼎力相助,以及城內百姓們對於知州張雍的信任與支持,這期間的每一個人如同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齒輪,承接着各自的因果,最終匯成能夠看見,卻仍舊微不足道的命運大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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