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遙遠,一路喫飯住宿求藥看病都要錢,他們如今也就能有口飯喫,何談千里迢迢去京都求醫?
周老根重重呼出口氣,精氣神好像也隨着這口氣沒了,背脊比以往更彎了些。
只有周雲在沒人看到的時候眼睛好似星辰閃亮。
老劉氏也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扯出個難看的笑“李郎中,您看這次醫藥費和這十日的藥錢是多少?”
李郎中也知道周家的條件,嘆了口氣“這都是上好的止血藥創傷藥加上今兒診費,本來是要三兩多的,你們就拿三兩吧。”
“三、三兩?”老劉氏驚得後退一步。
周老根瞪了眼“還不去拿來!”
老劉氏踉蹌着跑進屋裏,周雲跟了進去,只見老劉氏從牀上大箱子裏取出一個匣子打開,裏面全是麻繩串起的銅錢。
一百個銅錢串成一串,十串做一吊,如今一千銅板換得一兩銀,一吊也就是一兩銀,老劉氏數來數去,匣子裏也就一吊八串錢,另單獨零散的五十二個銅板,他們這還差不少。
老劉氏拉着自己大孫女的手心酸極了,家裏大大小小累死累活也就掙了這些個銅板,如今連給她兒子付藥費都不夠!
“雲丫頭,扶着奶,咱出去。”
老劉氏抹了把淚,周雲抿着嘴扶着老劉氏到院裏。
老劉氏把錢匣子放到周老根懷裏“他爹,咱這也就一千八百五十二個銅板,還差的多。”
姚氏剛把週六斤放在房裏安頓好,也拎了個錢袋子出來放到了周老根懷裏的錢匣子上。
“爹孃,我這兒有三百二十個銅板。”
雖然是周老根兩口子管家,但是到底是週六斤他們也爲人父母了,所以週六斤農閒時去做幫工扛包掙得錢都給了姚氏拿着。
這會姚氏全都拿了出來。
還差了快一兩,周老根臉都羞紅了,對老劉氏喊道“還差的多再找找去!”
李郎中雖是在縣裏醫館有坐堂,但到底是鄉下人,整日在這十里八村出診,也對各家熟的很,見周家實在窘迫,嘆息道:
“行了,周叔,剩下的你多些天有了再給吧!”也是知道周老根爲人,李郎中才敢這麼說。
果然。
“李郎中放心,等我明個去縣上賣了糧就把錢給你送去!”
李郎中細細和姚氏交代過怎麼換藥,注意什麼,把藥留下就走了。
臨走前還被周雲拉着問道:“李郎中,我爹的腿要是長不好最晚幾年內可以重新接的?”
“一般斷骨沒長好,三年內重新再接效果最好。”
李郎中問完疑惑“你個小丫頭問這作甚?”
周雲笑着搖了搖頭跑開。
李郎中一頭霧水,也沒多想。
周雲跑到井邊看着她收拾了一半的蓮藕,下定決心,一定要再三年內帶她爹去京都!
第一步就是要掙錢,怎麼掙錢她心裏已經有了個計劃,現在就是要好好的做準備工作。
一百多斤的蓮藕擦成藕汁,裝滿了大半個大人高的水缸,周雲等它們沉澱一個晚上再來處理。
晚飯是老劉氏做的,一鍋玉米糊糊加兩盤家裏種的青菜,另外給週六斤做了一碗蒸蛋補身體。
周雲把飯菜端上桌,周家人心不在焉的喫過晚飯,周老根掏出一根老煙槍,放上些菸絲,顫巍巍的伸到油燈前點着。
周老根深吸一口經過肺部再吐出一口煙霧。
“咳咳咳!”
許是太久沒抽,又吸得急,周老根嗆得直咳嗽。
老李氏瞪了瞪眼,一把奪過煙槍仍在桌子上“都什麼時候了還抽!”
周老根又幹咳了兩聲,沒理老劉氏,衝姚氏說“老大家的,你算算咱們家這些糧食能賣多少銀錢?老大如今的藥也只夠十天的,十天後還要換藥,又要一筆銀錢。”
姚氏早就盤算了幾遍,這會兒脫口而出:
“爹,現在年景好,到處都豐收,糧價賤的很,家裏的這些糧食全賣了也賣不得幾兩銀子。”
“更何況家裏還有四個娃,怎麼也要留些糧食撐到來年,這樣一來滿打滿算就能賣個二兩銀子。”
姚氏越說越沒精神,窮人家就這點不好,生什麼都不能生病,生個病傾家蕩產都不能行。
“唉,爹,李郎中還說六斤這次失血太多的,不好好養養怕是以後身子不硬朗了,所以讓咱們最好還是去拿點湯藥喝。”
又是筆錢啊……
“行了,明個就先把糧食賣了,還了李郎中的,剩下的留給老大買藥。”
周老根說完,渾濁帶着血絲的雙眼看了看耷拉個腦袋的百里千里兄弟倆。
“你們兩個也不小了,百里過了年就16可以分丁田了,千里也馬上十五了,你爹這現在身子不好,你們倆明兒就跟我去縣裏找工去,給你爹掙藥錢。”
兩人到底是家裏的長子次子,哪怕平時調皮耍賴,這會兒也是知道家裏的情況,大人似的點頭。
周雲一直在後面聽着,想着自己的計劃,還是決定等明天做成了再說。
第二天雞剛叫,周老根揣上老劉氏烙得豆麪麪餅,就帶着周百里周千里推上一板車糧食去了縣城,從河頭村去縣城走路要一個時辰,到縣城正好是天剛破曉。
昌陽縣臨河所以有個不小的碼頭,這碼頭養活了昌陽縣大半的人,周老根一般都是去碼頭找些扛包的活計。
周雲這邊也天剛矇矇亮,就起來洗漱後出了村子往後山去。
清晨山上空氣清新,樹木氣尤爲濃郁,周雲一手拎着小竹籃,一手拿着半人高的樹枝將地上腐葉多的地方撥開。
一路扒扒找找,就在周雲都要放棄的時候,終於一排淺褐色的小蘑菇映入眼簾,周雲立馬跑過去。
斷木枝上前前後後佈滿淺褐色的蘑菇,蘑菇撐起的小傘下還有深色鱗片,邊緣承污白色毛狀。
周雲心裏一喜,就是她要找的香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