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被時間遺忘之無限循環 >第92章 過年
    日子就像小孩子玩的陀螺,在抽抽搭搭中時快時慢的旋轉,不經意間就又是一年。

    高閣莊的年是最像年的,一進入臘月,街頭巷尾空氣裏就充滿年的味道。童謠唱起來:

    “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

    臘八粥,熬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

    ……”

    從進入臘月,高閣莊人就忙碌起來。臘八粥是必須要喝的。莊裏富裕人家臘八粥做的精細、講究:意米、桂圓、蓮子、百合、栗子、紅棗、粳米等八種主料加八種佐料,甚至二十幾種食材熬製而成。

    在祠堂外高崔幾家富戶會籌備幾鍋臘八粥,供鄉人喝,自然沒有自家的那麼講究。但也不會少了八種主料。

    祠堂熬粥,數九寒天,莊裏窮困潦倒或鰥寡之人去喝粥,其中不乏有舍粥之意。

    甄秀才說:“早些年,咱齊地發生嚴重的饑荒。有一貴族錢敖發善心,他在臨淄城南的大路上擺上食物,準備施捨給飢餓的人,有饑民經過時,他拿鼻孔指人,傲慢道,‘喂,來喫吧!’但先祖寧願餓死也不喫這嗟來之食。先祖是有骨氣之人。”

    聽到這話,莊裏大多數人抹不開面兒,不好意思去祠堂喝免費的臘八粥了。

    背地裏有人咒甄秀才,“恁先祖怎麼沒餓死?餓死了就沒有你在這裏瞎嗶嗶了。”

    從此後,再窮苦的人家也會盡量湊齊八種穀物,或添些蔬菜乾果儘量湊齊一鍋臘八粥。

    只有湊齊了八種食材的臘八粥纔是“全粥”。“粥全”,取諧音“周全”“都全”之意,圖個吉利。

    春生他爹,就用小米和玉米仁,加上紅豆、黃豆、豌豆,實在湊不齊八種食材,只好又從用於“踩歲”的芝麻秸稈裏儘量抖搜出幾十粒芝麻,勉強湊齊八種。

    “借的糧米好下鍋,要的糧米下不得鍋。”青杏說,那年他爹就逼着姐姐杏花出去借糧做粥,但也只集齊七種材料,青杏爹最後抓一把沙子,撒進鍋裏算是湊齊了“粥全”。

    青杏娘一邊喝一邊吐嘴裏的沙子。她爹嘿嘿的笑,“喫沙子有啥不好。雞嗉子裏面沒有沙子就不能活,這有助於消化哩。”

    可他只喝了半碗,藉故到祠堂拜祖,在那兒喝了足足五碗粥。

    隨着新年越來越近,空氣裏經常飄出魚或肉的香氣。偶爾傳出一聲鈍響,是孩子們在放鞭炮。

    鞭炮聲和孩子們的笑聲驅散寒氣,莊裏人的脾氣也越來越好。人們相信好脾氣會帶來好運。都愁苦一年了,過年還苦給誰看?就連不苟言笑的長老崔紫劍臉也始終綻開一絲看上去比哭還難看的笑。

    轉眼就到了年三十上午。這是年前最後一個集,富裕人家早早置辦好了年貨,來趕集的多是窮苦人家。

    這個集市也叫“窮漢子集”,大概是高閣莊人忌諱一個“窮”字,莊裏人稱“撅腚集”。

    家裏再沒錢,正月裏親朋之間還是難免要走動走動。年貨總是要或多或少置辦些的,拖到久久,在最後的集纔出去買點東西應付一下。

    小買賣人家來到年,總有最後一批貨物急於脫手。賣出自己的貨物,也換取些自家需要的,大家都是寧願價格便宜些。在這樣的背景下,趕“撅腚集”的人多是懷着忐忑不安,撞運氣的成分,碰上合適的就買點。

    人們堆滿笑的臉上尷尬中帶有討好之意。見面不管熟或不熟,輩分不管大或小,開口先說句吉利話,以期對方給個好的價錢。如此少不了相互打躬作揖不停撅腚的動作。

    “難過的日子好過的年。”一個上午的時間,不知道要撅腚多少次。

    傍晌午,人們或多或少的置辦了必要必須的年貨,捶打着腰,揉着因爲笑了一上午而僵硬的臉,收拾心情,匆匆回家準備上墳祭祖。

    高羽也在“撅腚集”上轉悠。銅錢,沒收多少,倒是收穫了些笑臉和拜年祝福。他也被過年氣氛感染,心情很不錯。

    黑太歲面前守着一個大木盆,盆裏有一大一小兩條鯉魚,鯉魚連尾巴也懶的晃動,半死不活的。大魚有二斤多點,小的不足一斤。

    他看見高羽走過來,黑太歲笑呵呵打躬說道:“老祖爺過年也沒回來嗎,小老祖年貨可是置辦好了?”

    高羽說:“就俺一人在家,辦啥年貨?”

    “過年禮數可是不能少,祖宗還是要祭拜的。”

    黑太歲說着話,順手從木盆裏抄起那條大個兒鯉魚,麻利的用草繩穿過魚鰓,打個結遞給高羽。

    高羽沒有接,掏出剛得了的一把銅錢,交給了黑太歲,學着大人的口吻說:“也好,那就煩恁把魚給高廿二,讓他做好了給俺送家去。”

    黑太歲笑呵呵接過錢,點頭稱是。

    他低頭對谷堆在他大盆邊上的老女人說:“嬸子,恁老看看小老祖是怎麼做人的。論說恁家這些年已經置辦下五六畝田,今年又買了六分。日子應該過的比俺好的多。年年除夕找俺討要活魚,哪一年給過一文錢?今年冬天太冷,淄河冰凍有三尺厚,這些天俺鑿冰費了老大力氣也沒得幾條魚。現在就剩一條小的,若是您老不嫌棄,就拿走吧。”

    這老女人原來是“磨斷鐵索”。她在孃家就出名的吝嗇。

    她高高的顴骨,兩片薄薄的嘴脣,蠟黃色臉上總是堆滿討好人的笑,就像一個病鬼,一副可憐兮兮的樣。

    結婚後發現婆家日子比孃家還難,她就吝嗇的變本加厲。從年輕時走路就總低着頭,小偷小摸的事情可是沒少做,村東掐把豆,村西摘個桃,出門不撿點兒東西都覺得虧了。

    這人不只是對別人吝嗇,對自己和家人也夠狠。聽說,她家飯後人人必須把碗舔乾淨,跟刷過的一樣乾淨纔行,不然下頓飯就不讓喫。刷鍋水從來都是倒進一個盆裏,等沉澱下來,把上面清水篦出,下頓飯再把沉澱的部分倒進鍋裏和新飯一起煮。

    高老九對高羽說過,別去她家喫飯,恁喫她一口,她會想辦法從你身上得一斗。

    眼見着她家日子過的越來越好,但吝嗇依舊。她家極少買東西,實在需要時,也在集市上走幾個甚至十幾個來回,千般對比後,就半蹲半跪的姿勢和人討價還價,常常就爲了一個白錢也要和人磨磨唧唧,兩個時辰都不帶動地方的。

    直到她蠟黃的臉上,汗水順着額頭一直流到下巴,兩隻小眼睛裏含着欲滴的濁淚。淚水和汗水吧嗒吧嗒的滴落,嘴巴還會不停絮叨和人磨價,多數人看她可憐,更大原因也怕她突然死在自己面前,就咬牙算自己倒黴便宜賣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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