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紫塞秋風 >第三十四章 匹夫一怒(前)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霍伊玄渾身一震,望着眼前這個黑衣大漢,又瞅了瞅那些沒了腦袋的夜不收士兵,心頭突然有些空蕩:

    “爲什麼,這些漢人那麼愚蠢?

    “爲什麼,不愛惜自己的性命?”

    “爲什麼,明知前行便是地獄,卻還是帶着一臉釋然的笑容前仆後繼,從容赴死?”

    “難道這個天下,漢人坐得,我草原男兒便坐不得嗎?”這個古往今來,引無數英雄折腰的難題,沒有人能明白,霍伊玄當然也不明白,他思索再三,時而愁眉,時而苦笑,卻始終無法索解。

    隔着沙風,霍伊玄大聲質問着黑衣人道:“爲什麼,爲什麼這麼個貪圖享樂,夜夜笙歌,縱情聲色,糜爛頹廢的國家!你們這些好漢子,還要守護着它?恩?”

    風沙呼嘯,那黑衣人滿是鬍渣的臉在風沙中微笑起來,也自顧自地反問道:“是啊,爲什麼?”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明顯沉默了一下——三十年前,那時候的他,蕭狼,還未進宮。依然記得紫塞外城的老人,男子就是被眼前這人的祖父包圍起來,縱騎攢射,直到將所有人射死爲止,那響徹天際的慘叫、哭喊身,他,親耳聽到了。

    還有,那個叫赤老尼的可汗親兵侍衛長,把剩下的婦女,少女,孩童驅趕到一處,然後再放了一把大火,燒到一半的時候,他又命令部下撤去柴火,把這些已死的女人孩童都拖了出來,在屍橫狼籍的曠野戰場中,與部下席地而坐,分而食之。

    這個場景,已經遠遠超出了戰爭的範疇,甚至也超出了野獸的範疇。

    即便是野獸,也只是在肚子餓了的時候,纔會去捕食獵物。

    而這些蠻人,剛剛取得了一場大勝,繳獲的輜重、糧草無數,根本就不缺糧食。

    對他們來說,喫人僅僅是一種娛樂活動,一種原始的殺戮慾望。

    這人世間最爲慘烈的景象,他,蕭七,親眼目睹了!

    說到這裏,蕭狼望着霍伊玄,冷冷回答:“你問我爲什麼?那我現在就告訴你,因爲,我們生而爲人,總歸和你們這些飲毛茹血的野獸,不一樣!”

    話音剛落,蕭狼手腕一翻、環首刀擎在手中,一刀斫在了風裏,刀氣凜冽刺逼得人睜不開眼睛。

    霍伊玄站到月光下,略一沉默,頓了頓,他才拂了拂袍袖,淡淡道,“罷了,今晚,本汗累了,侍衛長,牽馬!”

    聞言,一名梳着三塔辮子的蠻兵,撫了撫胸,轉身牽馬去了。

    “赤老尼,這個男人,交給你了!”一片寂靜中,霍伊玄扔下一句,揚長而去。

    大汗獨自走了,餘下的蠻族武士們與將領們登時悚然一驚,可也無人敢繼續發問。

    那叫赤老尼的畸形人微微一怔,忽地轉了轉歪脖子,忽陰笑着,對那黑衣人道:“喂,你這‘饒把火’看着就不好喫,還徒廢那柴火,不如老頭子把尓撕爛了,喂狼圈裏的那羣畜生,可好?”

    他口中的‘饒把火’便是指眼前的男子。

    據《雞肋編》卷中記載——男子謂之‘饒把火’,婦人少艾者,名爲‘不羨羊’,小兒呼爲‘和骨爛’,而年輕女子因爲皮下脂肪最多,也最爲好喫可口,便稱爲‘兩腳羊’。”

    喫人這種事,現在聽起來簡直不可思議。

    但在歷史上,尤其是亂世與戰爭年代,人骨爲柴,烹煮人肉的慘事,是時常發生的。

    爲了裹腹,烏鴉尚且啃食屍體,更何況人耶?

    可是,這赤老尼卻不同,他喫人,更多的,只是出於那變態的嗜好,戰爭勝利者的姿態。

    三十年前,他跟隨霍伊玄的祖父——博碩可汗入侵紫塞,大掠西北三省,搶劫了無數財富糧食,還擄掠了數萬名漢族少女。回師途中,這些少女,夜間供蠻族士兵奸·淫,白天則宰殺烹食,一個冬天就吃了個乾淨。

    也就在那一年圖勒河,伊爾河,埃格河,渾河,哈河赤水千里,萬名少女的碎骨殘骸堵塞了河流......

    蕭狼緩緩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那張猙獰,齜着獠牙的夜叉半臉面具,用低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責問赤老尼道:“你,是不是在三十年前,曾經喫過一個頭戴霧花琉璃釵,頭梳素練白梅髮式的姑娘?”

    說罷,他的思憶,猶如走馬燈一般,一點一滴呈現在他的眼前——燕趙之地,映雪湖畔,鼎梅霜雪中,一個頭戴霧花琉璃釵,柳眉蠶目,鼻子高挑,鵝蛋的臉龐上,雪白中透着紅暈的女子坐在蕩清波的小舟之上,正專心致志地編織着草鞋,淚水不斷在蕭狼的眼前晃動。突然,白衣女子聞聲擡頭,淚痕猶在,然而看到蕭狼,卻忽地綻放出一個令人目眩的笑容來:“哥哥!”

    赤老尼聞言,凝視東方,色眯眯的眸子流露出憧憬神色,悠悠道:“你說那個漢人女子啊,喫過喫過啊,哈哈,不但喫過,老頭子依稀記得我和弟兄們奸·淫了她五六日,然後,一股腦兒全部放入那大鐵鍋中,和着牛羊肉一起燉了,嗯,那小腿上的肉,特別鮮嫩.......她——”

    在赤老尼喊出那一句話的剎那,蕭狼的眼睛霍然渙散開來,有些恍惚不定,他下意識地擡手按在腰側,面具後的目光中,彷彿有影焰“騰”的燃起。

    也就在那一瞬間、一道雪亮的光華斬開了黑夜!

    那赤老尼還沒反應過來,那條裝着鐵鉤的手臂便已搬家,驚咦一聲,突然後跳七尺,大喊道:“我的手!”

    蕭狼點足一掠,揮刀再上,猶如地獄來的惡鬼。

    眼看赤老尼的人頭就要搬家,就在這時,數名蠻兵包圍上來,擋在赤老尼身前,刀槍斧棒,齊起齊落,紛紛招呼蕭狼要害。

    一個臉上帶疤的蠻兵舞着一對錯金大斧,當先撲到。忽見刀光一閃,但見蕭狼瞬間單膝跪地,以跪姿割開此人喉嚨,又從腰後抽出兩柄爪刀,猛砍此人左右軀幹,最後切開腹部,狠狠刺入內臟。

    他瞬殺一人,忽地一支狼牙棒橫裏格來,錚的一聲,兩相交匯,鐵屑揚起,火星四射。

    蕭狼手臂劇震,心知這韃子氣力極大,他刀勢略偏,刀光吞吐,順着矛身晃走,咔嚓一刀,剎間削斷那人十指,又拔出另一把環首刀先斬斷那人左臂,再斬斷右臂,最後刺穿腎臟,脾臟,心臟。

    但見,光影縱橫,殘肢斷臂好似落葉飛舞,鮮血如雨,濺在他的面具、黑袍之上。

    他的刀法,經過多年實戰中,被反覆錘鍊,早已爐火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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