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紫塞秋風 >第七十九章 錫柳古城(下)
    七月初三,雷雨

    我與扎魯丁二人組隊前往錫柳南面城牆,頑強抵抗莎車人的九次進攻,斬殺十數餘人,而天空似乎一直在下雷雨,這片大漠,已不知多久未曾下過如此密集的陣雨了。以至於每一腳踏下去,都是踏在泥沙上,泥沙會滲進靴子裏,非常不利於行進。

    七月初七,大雷雨,伴隨圓狀閃電

    雨一直下,似乎根本沒有晴天,戰局越來越差,錫柳城的淪陷只是時間問題。今日,赫穆德將軍找到了我們,他給予了我和扎魯丁一個特殊的任務,他要求我們帶領三十名勇士祕密突圍,潛入離錫柳城一百里外——一座廢棄多年的土城,名爲塔什庫爾幹石城,尋找密室中的一批古老陶罐,將裏面的水給他帶回來。

    扎魯丁親自挑選了三十名勇士就出發了,雖然,我們已經很小心了,但還是被馬穆魯克僱傭斥候們給發現了,我們在米蘭古城外圍發生了劇烈的戰鬥,雙方都有不少人戰死,僅我二人以身倖免。

    七月初十,大暑,深夜有雷雨

    我和扎魯丁順利進入了塔什庫爾幹石城,找到了密室,也找尋到了那些陶罐,甚至,陶罐旁還有一具屍體,由於沙漠的乾燥,屍體完全沒有了水分,是一具十分可怖的乾屍。其中,大部分早已乾涸,只剩下兩個陶罐中尚有一些,我們分別用羊皮囊裝了,點了火把,準備休息至半夜,再行返回錫柳。

    可怪事就在這時發生,當時天已十分黑暗,剛入睡沒多久,天空下起了雷雨,我忽然感覺有東西在咬我的靴子,回身取火把一照,天,那具屍體,竟然活了?一截連着一絲皮的乾癟枯手,緊緊地抓住我的靴子!

    我叫醒了扎魯丁,他拔出彎刀,斬下了那具活屍的首級,那屍體瞬間就不動了。

    我們準備提前撤退,可前腳剛出密室門,後腳我們便撤回了密室內。

    想起當時的情景,極度的震驚一直延續在記憶中,每每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我全身都忍不住發着抖!因爲沙地裏,伸出了無數雙手,漸漸地,爬出了無數的活屍,有的只爬出了半截身體,還有半截延續是在沙地之中。

    由於當時的震驚實在太甚,我與扎魯丁一時之間,腦子一片空白,等在密室鎮定下來後,看着那些乾涸的陶罐,才剎間明白,問題可能出自這些水。扎魯丁甚至說過,如今,錫柳危在旦夕,一切的軍事手段都有可能用上......但是,我明白,戰爭的勝敗,決定在人,而不是決定某些武器。我們即便使用了一切可以殺傷敵人的辦法,可依舊無法挽回頹勢。

    七月初十,連續暴雨

    雨看來是永遠不會停止了,扎魯丁讓我留在密室,自己出去偵察了半炷香時間。回來後,告訴我說,外面全是這種活屍,而天色一黑,必有雷雨,一有雷雨,這些東西便活動地更勤。果然,到了晚上,雷聲隆隆。我與扎魯丁,本打算藉着雷聲和漆黑的天色掩護,可剛邁出密室,從四面八方,就能涌來這些活屍,我甚至能聽到這些東西齜牙的聲音......

    七月十一,雨

    暴雨,暴雨,暴雨,天天都是如此。當然,比起那些活屍來,更麻煩的事情來了——我們攜帶的乾糧,耗盡了。由於是突發任務,我們攜帶的乾糧並不多。幸好,有扎魯丁在。這位胡人老兵,有着極強適應環境的能力。

    他能在全是黃沙的地帶,找到白刺果,顏色紅溜溜的很鮮豔,喫起來酸酸甜甜。也可以在灘塗之地,找到沙棗,有的特別甜,也有的味道很澀。他熟悉沙漠,知道如何取水,如何規避猛獸。不得不承認,正因爲有扎魯丁在,我才能撐過這幾天。

    七月十二,雷雨,雨勢短而頻

    閒來無事,扎魯丁傳授我業海怖畏彎刀的‘技擊’之法,說來也是慚愧,和莎車國戰鬥多年,我似乎還不怎麼會使用彎刀,畢竟,這種武器,上手容易,精通難。相比之下,長矛的使用,則要簡單許多了。扎魯丁的刀法十分精湛,據他自己說,在被徵召入伍前,他曾經是商隊的刀手,在絲路這條充滿危險的路上,來來往往也有十幾年了;是個不折不扣,過慣了的刀頭討生活的沙漠人。

    七月十五,雨

    在這三天中,我不斷在密室內,練習‘業海怖畏’的彎刀技法,一刀斬、雙重斬、三連斬、騰空斬、着陸式切片斬、飛腳、繞柱劈、落地掃......一招一式地無限重複着。

    扎魯丁與我極少講話,他每天不是出去觀察那些活屍,便是出去尋找食物。有時,我能聽到零星的打鬥聲,有時,扎魯丁會採摘一種不知名的果實,生上一堆火,再把火弄熄,將那種果實放進餘燼中煨着,那香味誘人無比,有點像羊羔肉。

    七月十七,烈日

    雨好像停了很久了。我昨晚在密室中,和扎魯丁作了詳談——我們已經約好了,無論今晚下不下雨,外面的活屍有多少,我們都必須衝出去。赫穆德將軍與族人們一定等得望眼欲穿,我自信,憑我這幾天的練習,自保一定沒問題。

    七月十八,晴

    一天的急行軍,向錫柳城方向,行進了七十公里之處,我甚至可以風沙中,看到錫柳城外圍的整個輪廊。想到將軍交代的任務,完成在即,心情當然興奮,但就在這時,扎魯丁卻讓我停下腳步。

    他的臉上,不知爲何,顯露出一種詭異可怖的感覺,我看着他的臉,他的藍眼珠,感到事情絕不簡單。

    果然,走不多時,我們發現了一些我軍斥候們的屍體,有的被沙漠的毒日,烈曬成乾癟而發臭的人幹。

    當戰事最激烈時,我們的斥候,一天至少要出城十餘次,有的斥候被莎車士兵們捉了去,曾被殘酷的折磨身體,他們被切開喉嚨,剖開腹部,放在烈日下暴曬。

    或者用鐵鏈、足鐐連接起來,將他們送到沙漠中去,再挑斷手筋、腳筋。由他們在那裏掙扎,飢餓和乾渴至死爲止。

    而他們所選擇的“處死之地”,大多數都是沙漠的中心。那地方,是真正是阿鼻地獄,除了劇毒紅蜥與沙漠黑蛇之外,幾乎沒有生物可以生存。而當白天的烈日之下,氣溫之高,連駱駝都要兩條腿,兩隻腳替換着,才能在滾燙的沙粒上佇立。

    在扎魯丁的建議下,我們決定,於深夜,潛返回錫柳。

    我們又行進了五里,尋到一片綠洲,各自找了陰涼處,躺下休息。

    期間,我也因爲口渴,想喝那陶罐中的水,可是,扎魯丁卻出手阻止了我。

    我舔舔發乾的嘴脣,只能閉目養神,腦中開始胡亂瞎想。

    這場大戰,已經持續了三年。

    而戰爭的雙方,根本都不按照戰爭的法則來進行戰爭,彷彿這場戰爭的唯一目的,就是殺戮。

    在這場激烈的戰爭中,幾乎沒有生還者,也沒有俘虜。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試問人與人之間的鬥爭,又有幾件是必要的?

    大家放牧種田,有駱駝有牛羊,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妻子兒女,那不就很好?

    又何必要打仗、爭奪土地、你死我活呢?

    可是,說是那麼說,該打還是照打不誤。

    是屠滅或是血脈斷絕這種事,整天都在上演。

    大魚喫小魚,雄鷹捕食小鳥,螳螂捕秋蟬,黃雀食螳螂。

    大家族併吞小家族,大國滅亡小國。

    弱肉強食,天經地義。

    我們錫柳國,是佔據在河西走廊中段,一個重要的城邦,扼守着絲路咽喉地區。

    自漢朝起,絲綢之路開通後,每年有無數的駝隊和商旅從這條路上經過,商業繁華,也意味着,每年有大量的財富進入國庫,錫柳國,也是西域最繁華、國力最強大的西域三十六國一。

    而從表面上看,我們對付的是莎車國、渠勒國、蒲犁國組成的聯軍。

    但是,據我所知,所謂的聯軍,可不止這三國。

    這三個國家,只是出了人而已。

    在它的背後,還有鄯善、婼羌、烏秅、西夜、子合、狐胡、捐篤、小宛、依耐、精絕、且末、于闐、單桓、戎盧、扜彌、卑陸、皮山、墨山、桃槐、姑墨、溫宿、尉頭、休循、無雷、嚈噠、疏勒、竭石、焉耆、危須、罽賓、難兜、尉犁、劫國、車師、烏貪訾等國,也有來自中亞地區的僱傭軍,還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本國野心集團的支持者,大商人以及鉅富。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十分艱難,不對稱的戰爭。

    而這場戰爭,傳說,是出自中原天朝某位大人手筆,他在經略西域右策中——借諸國內耗削弱其實力,以多弱分食一強的策略,讓西域諸國逐漸消亡,從而減輕對中原的威脅

    七月十九,晴

    深夜,我與扎魯丁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回到了錫柳。

    不過,我們還是來晚了。

    那是一場無法描述的修羅戰場。

    從我們進入錫柳城區的時候,滿地的破殘肢體,臟器首級......同時還有不少沾血的頭盔、破碎的箭矢、坑坑窪窪的刀劍......

    扎魯丁抓了把沙子,判斷出戰鬥是在午時發生。

    而我則是尋找着倖存者,不過,根本已沒有這個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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