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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章 喃喃你的絲巾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許清閒來無事,正在獄中搜集着後世的就義詩。搜索枯腸也就能想起這兩句。

    他並不知道昨天小顏硬闖刑部大牢,否則怕是沒這等心思了,而大概是由於有一些股東或是人證還沒有全押解到京,刑部沒有馬上堂審他的案子。

    總的來說,崔大山得了吩咐後,把他照顧得還不錯,許清被關在了一間單獨的小牢房裏,牢房雖然也很陰溼,但至少沒有臭氣熏天,無從落腳的情形,而且他還有一張幾塊木板合起來的硬牀,不用直接睡在乾草堆裏。對此許清已經很滿意了。

    獄中最難消受的就是那份無聊,除了偶爾傳來幾聲囚犯們不知所謂的嚎叫,牢裏連只蟋蟀叫都沒有,小小的氣窗上透進的來的光線極其有限,牢房裏整天就是陰沉沉的。

    只有失去了自由,你纔會知道它的重要。這樣的話也許我們平時總能張口就來,但沒有親身經歷過,你就永遠無法真正有切身的體會。

    許清正在房中百無聊賴踱着步,突然門外傳來一聲悠長的嘆息,這陰森的大牢裏,何來女人的嘆息聲,許清不由得汗毛都豎了起來。

    回頭往牢門望去,卻見晏楠不知什麼時候靜靜地站在門前,身後小丫環秋月還提着個小籃子跟着。

    晏楠今天穿着一身鵝黃色衣裙,手裏還拿着一條白色的絲絹,輕輕地捂着鼻子,似乎不適應這大牢裏黴腐的味道。

    自己驚愕的表情想必全落在了晏楠眼裏。許清有些訕訕然地說道:“晏楠,你怎麼來了”

    晏楠沒有理他的問題,卻地說道:“你也不用太擔心,在這裏吟什麼我自橫刀向天笑,我大宋從不殺士大夫,用不着你去引頸就戮的。”

    “呵,我只是一時無聊在這裏瞎琢磨的,晏楠你不用當真,你怎麼能進來的”問完許清就覺得有些多餘,有晏殊這個當宰相的爹在,晏楠要進來探望一個囚犯還是可能的。

    晏楠接過秋月手裏的籃子,隔着牢房的圍欄輕輕地打開,裏面有三層,每層放着一個小菜。

    晏楠一邊用絲絹細細地幫他擦着筷子,就象許清曾經在街上幫她擦過的一樣,一邊說道:“放心吧,牢頭都細細檢查過了,保證毒不死你,你從江南一路被押解過來,受不了少苦,念你救過我一回,這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吧。”

    “這是我家小姐親自下廚爲許公子做的,趁着還熱,許公子快嚐嚐吧。”秋月也在旁邊幫着倒酒。

    許清也不說話,接過晏楠的筷子,挾起一片晶瑩的百合嚐了嚐,味道竟是非常的鮮美。

    “真沒想到,晏小姐還學得一手好廚藝,這菜的味道,比蓬萊閣裏的大師傅做還要好喫。”

    晏楠看着他那一身皺巴巴的囚服,零亂的頭髮,和消瘦了許多的面孔,往日面對許清時,那種習慣性的挑釁語氣竟有些說不出口了。

    “我爹爹也正在爲潤州之事想法子,加上我爹爹說陛下也有意護你周全,你有傷在身,其它的不要多想,還是先把傷養好再說吧。”

    許清停下了筷子,有點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他是第一欠聽到晏楠用這麼溫柔的口氣對他說話。

    晏楠被他看得臉上有些微微發燙,低下螓首輕輕撥弄着手上的絲巾,美麗的臉龐,就如同這陰暗的牢房中升起的一輪明月,泛着淡淡微光。

    “晏楠,我沒事,其實我就一個七品芝麻官,丟了就丟了,大不了發配去海南,其實那裏並不想別人說的那麼可怕,我權當是去歷練幾年也無所謂。倒是晏相,潤州民亂的案件開審後,可能會有人拿晏相當初的批覆來說事,你讓晏相放心,此事我會一力承擔的,是我收留流民時良莠不分,和晏相沒什麼關係。”

    晏楠一聽急了,經許清這麼一說,好象自己是來讓他幫自己父親開脫一樣。

    “你說什麼呢,我沒那個意思,我爹爹是真心想”

    晏楠委屈得竟兩眼泛起淚光,許清下意識地想掏絲巾給她,摸了摸才發覺自己一身臭烘烘的囚服,他有些尷尬地攤了攤手,這副糗樣倒把晏楠和秋月惹得噗地笑出來。

    “晏楠,你不用想太多,我知道你來看我純粹是出於一片好意,至於晏相,這次本來就沒做錯什麼,若真受人攻擊,那也是受我連累而已,所以我剛纔說的話全出自於真心。”

    許清停了停,終究放心不下家裏的小顏,他看了看晏楠說道:“晏楠

    ,麻煩你去我家幫我傳個話,讓他們安心等着就是,別的什麼也不用做。如果如果我真的有什麼事的話,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小顏那丫頭,那丫頭無父無母,又不諳世事,上次跟你在一起,回去後她一直在說你的好,跟你或許比較投緣,所以”

    “你放心吧,我也很喜歡小顏靈巧的模樣兒,我會把她當妹妹看待的,只是你也不要過於氣餒,事情沒壞到那種地步。”

    晏楠頓了頓,回頭看看不遠處守候的獄卒,對許清說道:“我該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晏楠說完卻沒有挪步,默默地看着許清,許清衝她灑然一笑,拿起小瓷瓶把裏面的酒一飲而盡,然後說道:“晏楠,實話說,以前還以爲你是個刁蠻的千金大小姐,因爲,你沒一次給我好臉色看過,今天才知道,你不但做得一手好菜,而且還”

    “而且還什麼”晏楠問完,這一刻也開心地笑起來。

    “而且還很懂事,很善解人意,要是晏相知道的話,一定會高興地說,我家喃喃終於長大了長成美麗的大姑娘了,想想她小時候那副醜小鴨的樣子,如今卻長成了美麗的白天鵝,真是女大十八變吶”

    許清最後那段語氣是學着晏殊來說的,右手還在光潔的下巴捋了捋,作一副欣然撫須狀。

    氣得晏楠把絲巾往他面上一扔,邊拉秋月邊說道:“秋月,咱們走懶得看這種無賴登徒子”

    “喃喃你的籃子你不拿籃子回去下次用什麼裝菜來,仙女你的絲巾”

    晏楠拉着秋月剛走出十來步,就聽到許清在後面亂七八糟地叫着,把晏楠羞得捂着臉就匆匆往外跑。

    倒是秋月實在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個不停,這一幕,把在不遠處監視的獄卒看得眼珠差點掉地上。

    兩人跑出刑部大牢後,晏楠也突然噗的一聲笑出來,來時的滿懷愁緒竟神奇的一掃而光,回頭看看刑部大牢彷彿也多了份陽光,少了份壓抑

    許家早已亂成了一團,昨天二柱追到刑部時,小顏已經精疲力竭暈了過去,大夫正在幫她包紮傷口。

    得知了事情的經過,看着小顏那蓬鬆的亂髮,泥污的小臉,還有那尚在滲血的傷口,二柱這個憨厚的漢子也不禁落下淚來,然後一個勁地抽自己嘴巴。

    在西門飛昇等人的勸說下,二柱也只得帶着小顏先回家。

    後來許安又去了一次,但要見許清得有刑部的批文才行。許安可不象晏楠那樣,有個當宰相的爹,他連刑部大門都進不了,一時哪裏能去弄到什麼批文。許安在刑部大門磨了一下午,還是見不到許清。

    許安踏着夜色回到家時,大柱二柱眼巴巴地圍上來,許安只是唉聲嘆氣,嘆完才發現沒看見二柱的孃親。一問才知道,小顏一直沒醒過來,晚間時竟開始發燒了,藍嬸正在用烈酒爲小顏擦身,這是許清以前教的。

    小顏這一燒便一直不退,急得許安一家連請了幾個大夫,還是不見效,喫完藥擦完烈酒剛消退一陣,沒多久又開始燒起來,到第二天晏楠帶着秋月來到許家時,小顏已經燒得迷迷糊糊,俏臉上一片潮紅,嘴裏不時喃喃幾聲,細聽卻是在叫着少爺。

    聽到這丫頭竟拼死也要衝進刑部大牢,晏楠也不禁撫着她的小臉潸然淚下。

    晏楠讓秋月回家多拿冰塊,又去延請名醫來給小顏診治,等過去大半天才總算退燒了。

    小顏醒來看到晏楠,眼淚又不住地噗直落,虛弱地對晏楠道:“晏姐姐,你能帶我去看看我家少爺嗎我家少爺被關進刑部大牢了,小顏真沒用,進不去,晏姐姐,你能帶我去看看我家少爺嗎”

    晏楠悠悠一嘆,難怪許清念念不忘讓自己照顧好這丫頭,兩人從小相依爲命的這份感情,早已溶到了血脈裏,小顏爲見許清一面,竟視死如歸地往槍尖上撞;許清被關在大牢裏,不爲自己的處境發愁,卻首先怕這丫頭受了委屈。

    晏楠一遍又一遍地撫着小顏的臉頰,幫她擦眼淚,儘量和煦地說道:“小顏,我早上去看過你家少爺了,他在裏面很好,有官家關照着他,你家少爺沒受什麼苦,過不了多久他就能出來了,他讓我來看看你,讓你乖乖在家等着他,你要不是不聽話,你家少爺回來就真要生氣了。”

    “可是,晏姐姐,人家還是想去看看少爺,少爺最喜歡乾淨,我聽說大牢裏好骯,少爺他怎麼辦還有還有”

    晏楠趕緊衙住她的小嘴說道:“小顏,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病養好,要是你家少爺看見你這副樣子,他一定會難過的,姐姐答應你,只要小顏把病養好了,姐姐一定帶去你看你家少爺,好了,小顏乖乖聽話,明天姐姐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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