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你輸了。”A先生陰惻惻地說。

    像是附和他的這句話,坐在圓桌另一邊的一個人的右臂猛地炸開,飛散的血肉滑落,在地上黏黏糊糊地蠕動,讓這裏瀰漫的血腥氣更加濃重。

    “啊,該死。”這位牧羊人不太高興地囁嚅了一句,認賭服輸地把自己的肩膀上藕斷絲連的部分碎骨爛肉扯下來,讓整條右臂啪嗒一下掉在地上。現在他只剩下左手了,“A,你怎麼突然運氣這麼好?”

    “一切幸運和厄運都是主的恩賜,讚美主。”

    A先生得意地哼了兩聲,收走了對方面前血跡斑斑的鈔票,又將手上鬥邪惡的牌組嚴嚴實實地捂住,躲避另一位輸的只剩下一個頭顱的同伴的視線,這傢伙正試圖用自己滾落到地上的眼珠子偷窺呢。

    “這不公平。”和身體“分頭”行動、並且拖着自己的一節發聲器官的頭顱在桌子上跳動抗議了兩下,一不小心失去平衡滾下了桌沿。隨後他脖子的裂口處迅速鑽出一條血肉觸手,牢牢地粘在了桌邊,下墜的頭顱略微一蕩,又借力回到了桌上。

    “不僅輸給你一次就要丟掉一個部位,還要把自己辛苦攢下來的錢給你,這太不公平了!”

    “我也可以不要錢。”A冷冷地笑了一下,紅色兜帽下豔麗的臉龐有些扭曲,“只要你們願意我幫我去做那些義務勞動,輸一次兩小時,如何?”

    “義務勞動?很困難嗎?”失去了一條胳膊一條腿的牧羊人愣了一下,“我還沒有去參加過,不過我出身貧民窟,對濟貧院和慈善機構比較熟悉。”

    “這不是困不困難的問題!”A先生低低地咆哮,表情難以言喻地扭曲了起來,“那些孩子,小小的孩子,最高的不到我的腰,胳膊軟的就像棉花,我萬一控制不好力氣把他們撕碎了怎麼辦?!還有他們的眼睛,一個個都閃閃亮亮的,各種顏色,深藍色的,淺棕色的,黑色的,萬一我忍不住把他們的眼睛當做寶石摳下來怎麼辦?!他們什麼都不懂,只知道圍着我笑,跟我學着念主的名諱,聲音像是小鳥在叫,我萬一控制不住,把他們的喉嚨扯出來做成樂器怎麼辦?!太難熬了,這簡直是主給予我的最大的考驗!”

    “你們根本、什麼都不懂!那簡直是地獄啊!”

    他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另外兩位牧羊人聽着聽着就張大了嘴巴,牌都不打了,眼珠子瞪得都脫離了眼眶,啪的落在桌上。A先生還在嘀嘀咕咕說個不停,兩人面面相覷,臉上的呆滯和欲言又止如出一轍。

    “A。”頭顱不滾了,正兒八經地把自己放在桌上,用一種懷疑的口氣說,“你其實很喜歡那些孩子吧?”

    A先生的眉毛豎起來:“你在胡說什——”

    “既然是地獄,那你就別去了。”另一位牧羊人趁機把掉下來的眼珠子彈向A先生的方向,試圖看牌,結果被A先生一把攥住,“疼疼疼!要爆了!啊!!”

    “那是主給我的考驗!”他說,“我不會輕易放棄!”

    “……想不到A先生對義務勞動有這麼大的意見,那麼下次調班的時候就讓其他人代勞?”

    “不需要!”A先生想也不想地喊道,兩位牧羊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果然如此”“這個A就是口是心非啦”的表情。隨即三個人都安靜了一瞬,同時向休息室的門口看去。只見幽暗聖者克斯瑪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還保持着一個推門的動作。主的盟友、深淵的天使站在他的身邊,臉上掛着個戲謔的笑容,剛纔的詢問正是祂發出的。見三人看過來,祂便緩慢地踱步來到桌邊,像一片黑影悄無聲息地靠近。

    “你其實很喜歡那些孩子吧?”愛德華的聲音裏帶着微不可查的促狹笑意,“那些可愛的小羊羔們,沐浴在盟友的目光下的令人憐愛的孩子。”

    “……”在這位地上天使的目光下,A先生不敢再造次,他躲避着對方的視線,咬緊嘴脣,許久才囁嚅了一句,“……是的,因爲他們是主的羔羊。”

    愛德華輕笑一聲,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本月的慈善學校義務勞動依然安排你前去,你也經驗豐富了。”說罷,祂轉頭看向眼觀鼻鼻觀心、一直看着自己的腳尖一言不發的克斯瑪:“可以嗎?”

    “……可以。”克斯瑪的臉上終於也跟着擠出一絲勉強的笑來,然後又迅速收斂,“還留在這裏幹什麼,今日的彌撒結束了麼,居然在這裏打牌消遣?趕緊離開,去反省禱告,之後還有任務要做。”

    三位牧羊人連忙站起來,但在同序列強者面前血肉魔法遭到壓制,他們只得在驚慌中手忙腳亂地從地上分辨哪片肉是自己的,哪塊骨頭是哪個部位,然後像三幅少兒不宜的立體拼圖一樣把自己拼成完整的人體。

    18

    “見笑了,沃恩殿下。”克斯瑪走來,微低下頭,“您今年的祭禮也是定在那一天嗎?”

    愛德華點頭:“是的,一切照舊即可。”

    “祭品已經準備完畢了,您隨時可以去查看。”克斯瑪深吸一口氣,頭上隱約滲出汗水,“但是關於奉獻給您的血祭,今年還沒有抓到足夠的數量。”

    “唔,今年又是這樣啊。”深淵天使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我能夠理解,教會和軍方不會總是放任你們抓人,哪怕是死刑犯也不行。你準備怎麼做?”

    “……我們決定加大力度搜捕讓您滿意的祭品,如果實在無法集齊,會選擇從東區抓人。”克斯瑪處理起來也已經得心應手,“但那些祭品往往只是殺人放火小偷小摸的程度,質量達不到您的要求,只能以數量彌補,而且您並不接受純潔的靈魂。”

    “過於豐富的生命力會讓我反胃,純白如紙的靈魂只能使我噁心。”愛德華遺憾地嘆了口氣,“我無福消受,將那些贈給親愛的盟友吧,我還是更爲喜歡罪大惡極的靈魂和墮落到毫無道德底線的人類。”

    “遵從您的意願。”幽暗聖者心裏有了底,低聲輕斥了幾句還在滿地拼湊自己血肉的三位牧羊人,讓他們趕緊把這裏清理乾淨然後趕快離開。

    “本次獻祭的主持者,您心中有人選了嗎?”

    “主持者……”愛德華·沃恩露出思索的表情,語氣平靜地開口,“理查找了藉口留在因蒂斯,今年也不打算管理極光會給我的祭祀,只想負責教派內部的祭禮。上次你們安排了黑之聖者,那照舊吧。”

    “黑之聖者負責帶隊今年下半年的朝聖,已經啓程半月有餘,大概趕不回來。”克斯瑪如實彙報,“負責人應該是祕之聖者或者我,我會及時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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