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聯了。
派往廷根,負責神降的隊伍失聯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待在極光會駐貝克蘭德的據點自帶的地下教堂裏。除了偶爾會有一兩個來祈禱的人忽然炸成肉塊以外,這裏足夠安靜,方便我進行文字創作。這位傾聽者跪在地上向我彙報,身軀劇烈地顫抖,像是要在我面前崩潰成一灘血肉。
我沒有第一時間做出迴應,用古典的羽毛筆將下一句臺詞寫完,並嚴謹地補上一個句號之後,我纔將膝蓋上的稿紙和墊板一起放下,將臉轉向他:
“發生了什麼事?”
從他顛三倒四的回答裏,我拼湊出了大概的過程:首先,我知道這次神降其實是障眼法,以人類女性作爲母體孕育神的子嗣容器的要求極高,完成儀式非常困難。所以神子其實是煙霧彈,真正的容器是負責儀式的那幾位成員。他們雖一無所知,但肯定會爲此感到萬分榮幸,所以我們誰都沒有明說。
當然,對我來說煙霧彈和後手都一樣,如果神子降臨就能一次性成功當然最好不過。
可是現在,問題出現了。
實施這個儀式的兩名成員不知所蹤,三天沒有傳來回復,大概確實是死了。而負責這件事情的Z至今也沒有發來報告或是求援,這是不合理的事情。
這也是我的失職。奇怪,我明明應該一直“注視”那裏,但不知何時收回了視線,因爲我覺得這次神降不可能失敗。爲什麼?是什麼東西影響了我?
我念誦盟友的尊名,側耳傾聽一番,混亂的言語帶着足以讓普通人和牧羊人途徑以外的低序列瞬間爆炸的墮落危險的知識衝進我的腦海。我熟練地將它們隔絕,丟進我意識裏污穢的深淵。想起那些呈現出扭曲的命運的痕跡,我略一琢磨,確認了那座小城真的藏着什麼不得了的東西,那麼,按照以往神降的失敗經驗,這件東西很有可能就是……亞當。
“——知道了,你退下吧。”
沉默片刻,我對那依舊微微顫抖的傾聽者說:“去告訴封印物的管理人,就說我要支取一件「學徒」途徑的,至少序列五的非凡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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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十分鐘後,我拿到了我想要的封印物。一件符合我要求的,對應的「旅行家」序列的物品,呈現爲綠寶石戒指的形態。沒有活着的特性,能進行間隔非常短的傳送,負面效果是佩戴時會具有極強的聚合能力,無法對目的地進行精準地定位,並且伴隨不間斷的腦海中的泣血嘶吼,負面效果還挺多。
泣血的嘶吼,渴望聚合……我心中瞭然,這八成是當年“祕之聖者”或者X先生來投誠的時候一起帶來的投名狀,來自被他們背叛的亞伯拉罕家族。
亞伯拉罕。我記得那個門先生還在母神手裏。
還有羅塞爾,雖然我也悄悄地污染了祂,但我藏着掖着的一點點污染很難勝過從未束手束腳的墮落母神。看着羅塞爾被紅月吞食,我也只能望洋興嘆。我隱蔽地向祂暗示了我的本體所在的座標,暗示祂前往那裏,可是這傢伙總是不按常理出牌,直直地奔向了月亮,成了別人手裏的道具。
落在我手中頂多陷入永恆的麻木和混沌,母神可就沒我那麼好心腸了。
好。那麼現在就去廷根看看情況吧。我將戒指戴到手上,灌注靈性,——確實,無法在腦海中清晰地想象出目的地。於是我隨便選擇了一個方位,在空氣中打開一扇藍色的“門”,擡腳跨了進去。
“這是怎麼回事?!”佛爾思·沃爾小姐絕望地大喊,“我們還在東區,爲什麼只隔了兩條街?!”
和她一起從門裏出來的還有一位個子嬌小的女性,她手裏握着一把三棱刺,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之後,然後就像被雷劈了一般渾身劇震,死死地盯着那個方向,身體僵硬成了一塊石頭。
“完了。”小個子女性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他看到我們了,我和齊林格斯對上視線了。”
佛爾思小姐的臉一瞬間變得慘白,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看向自己手腕上一串只剩下兩顆石頭的手鍊,伸手就要去扯——然後她看到了我。她的表情閃過驚愕、恐懼、掙扎,脫口而出:“您怎麼在這裏?”
這聚合也來的太快了。我的眼神從她手腕上的手鍊掃過,心中瞭然。隨後就像個恰好路過,對即將到來的危險一無所知的普通人那樣微笑着詢問:
“下午好,沃爾小姐,還有那位不知名的女士。我在東區收集靈感,能邀請你們共進下午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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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爾思的瞳孔瞬間縮小到針尖大小,她來不及解釋,她要怎麼向一位過着正常而平靜的老派的紳士解釋非凡世界的恐怖?她咬牙,一把扯下手鍊上最後兩塊石頭的其中之一,大喊道:“快過來!”
“請相信我,沃恩先生!”她用自己生平最快的語速說,“事後再和您解釋,現在快跟上我們!”
從臉上困惑的表情來看,愛德華先生似乎還在狀況外,但還是向她們快步走了過來。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四五米,成年人走幾步就能到,佛爾思顧不上心疼只剩下最後一塊石頭,爭分奪秒地打開了門,可就在這時,她身邊已經緊張到了極致的休忽然驚呼一聲,猛地轉身,將她推向了還未完全成型的門。
“你先走!”小個子的仲裁人的表情是佛爾思從未有過的堅毅,“齊林格斯已經來了!”
佛爾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天空,她發現距離她們只有兩步距離的愛德華也擡起頭看着那個方向。她看到了令她渾身的血液都瞬間冷到冰點的畫面,那殘忍好殺的海盜將軍一腳踩在窗臺,利用「風眷者」的能力,如同一隻大鳥般向她們滑翔而來!他的臉上掛着嗜血的笑容,身軀輕盈矯健,就像捕食獵物的鷹,就像俯衝而來的兀鷲,高高在上又輕蔑地看着她們垂死掙扎,眼中滿是志在必得的狂喜。
“佛爾思,快走!”
“不,不!休,你和我一起——”
佛爾思的雙腿在恐懼中不受控制,思維彷彿停滯,手指攥緊了休的衣服,想要將她一起拉進門裏。就在此時,她感到自己的身體騰空而起,還沒來得及困惑,就看見休也跟着雙腳離地,只見已經來到她們面前的愛德華·沃恩一隻手提着一人的後衣領,以不可思議的力氣將她們一起扔進了剛剛完成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