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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衰敗君王睜開一隻眼睛,拖着構成全部身體的無數根系挪動了一光年左右的距離,不緊不慢地盤踞在了已經熄滅,寒冷如冰的太陽上。這是在這個星系內祂覺得最爲舒適的位置,恆星的衰亡必然將整個星系拖入死寂之中,而有一顆行星尚在掙扎。

    這是地球上的那個“自己”在二百年內第四次聯繫本體,頻率稍微有些高,但能夠理解祂的心情。第二次聯繫給出當時所在位置的座標,預計迎來一位真神級別的訪客——不過「黑皇帝」沒有來,“自己”被放了鴿子,那道流光衝向了月亮。於是有了第三次聯繫,本體容器意識互換,地球的“自己”靠近了「黑皇帝」,和祂進行了一次簡短親切的星空會談。意識再度互換時,感受到了殘留在思維器官中的“愉快”情緒。

    喜悅,憐憫,幸災樂禍。

    悲哀,同情,無比憐愛。

    拋棄人性不代表失去對喜怒哀樂的感覺,但沉眠的本體許久沒有感受到這般快樂的情緒。

    而這一份喜悅在目睹黑皇帝隕落時被放大到了極致。參與並注視真神死亡的快樂僅次於親手爲一顆星球帶來衰亡,相隔千萬裏,狹小的容器無法承受的狂喜被傳達給了星空中本體,指尖的羣星都因此而戰慄。

    很想、很想找到祂復活的位置,將「黑皇帝」的殘軀從陵寢中取出,將這一份秩序的陰影鄭重地握在掌心,欣賞祂因人性而痛苦的模樣,欣賞祂因污染帶來的瘋狂,永永遠遠地延續和欣賞下去。可地球的天空被黑夜的帷幕遮蔽,即便是外神足以看破緯度的眼睛也無法在隱祕的層層阻礙下準確地找到最後一座墳墓。

    墮落母神在月亮上遙遙相對,兩位外神的目光一觸即轉,不完整的支柱和失去了一半源質的舊日誰都沒有挑事的想法,靜靜地等待那一日的到來。

    衰敗君王摩挲着掌心的星球,生活在其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生靈們哀嚎着讚頌祂的名。

    別的手中各自託舉着蒼白死寂的行星或和眼睛同色的花朵,而第三百隻手中空空如也,應該放一些什麼東西上去。因爲“自己”第一次聯繫本體時,說地球上有一個雌性人類幼崽占卜天象和自己打賭。於是抽籤決定捏碎第三百隻手上的星球,讓這個小行星的殘骸碎片劃過大氣層和地球擦肩而過,成爲那一晚最壯麗的流星羣,引起天文學家們的集體焦頭爛額。

    第四百三十五隻手掌心中的眼睛睜開,象徵毀滅的青色眼瞳帶着手掌轉向了地球的方向。南大陸,大小合適,可以裝在瓶子裏。北大陸,想要攜帶的話就要從中掰開分開裝載,但最好的辦法是將地球整個託在手中,就像以前的遨遊中隨手帶走的紀念品那樣。

    第四次聯繫,是發生在思維內的短暫交流。

    “自己”說:“地球上所有能去的地方已經全部考察了一遍,神祕的西大陸被詭祕之主封印,沒有找到我的源質,或許需要去一趟「神棄之地」。”

    衰敗君王回答:「好。」

    “自己”又說:“我不能毫無理由地前往神棄之地,那畢竟是真實造物主的神國,我有沒有辦法?”

    衰敗君王思考了一秒,思維中滾過信息和知識的洪流,一瞬間就傳達給了“自己”。

    第一種辦法是潛入,但潛入他神的神國顯然會引起神靈間的矛盾,“自己”還沒有放棄目前身份的想法。第二種方法是製造災難,在神棄之地製造災難,「真實造物主」會爲了查看情況而派人前往,但祂有自己的天使,未必會派遣“自己”。第三種方法則是靜觀其變,找機會順理成章地進入,但這大概需要等待很久,或許只有神戰開始的時候纔有機會。

    “那麼,靜觀其變吧。”地球上那一份意識回答道,“先幫祂完成降臨在大地的儀式。”

    47

    蘭爾烏斯輕手輕腳地推開門,進入這個房間。坐在窗臺邊的人悄無聲息地看了過來,他悚然一驚。

    “你出去做什麼?”我問他,“早上好,欺詐者,還沒有到你該走的時候。”

    “……大……大人。”

    周身如同有電流滾過,詐騙犯惶恐地低下頭,手指不受控制地抓撓起自己的臂膀,只要被這雙眼睛注視着,就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個警告的夢中自己遭受的一切,渾身上下都在隱隱作痛:“我沒有,我沒有想要逃跑!您已經保持冥想的狀態兩天了,我只是出去打探一下值夜者的動向!絕對沒有——”

    “我相信你是個識時務的人。”

    我順便調整了一下時間差,想起上一次出門還是之前順手買了刊登了那個海盜的死訊的報紙。放下手中攤開了幾十個小時的書本,平靜地回答:“不需要緊張,你爲什麼要緊張?你順利完成了神降的準備條件,獲得了祂的賞賜和血肉,一旦成功,你就是神眷者。還是說,你仍然在爲毫無道理的事情恐懼?”

    “是……是的。”蘭爾烏斯囁嚅着,“我只是祂的追隨者,微不足道的人類,怎能作爲——作爲——”

    “只要能成功降臨,祂大概不會在乎這種無聊的事情。”我開口,“表現出你的價值。既然無法逃跑,就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後祈禱神的眷顧吧。”

    別無選擇的欺詐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很快地調整好了心情,開始彙報:“……先前我試圖逃離廷根時留下了許多線索和漏洞,那些痕跡誤導了代罰者和機械之心,讓他們都認爲我已經逃走。值夜者從我的住處找出了那封信,但應該還沒有意識到,呃,'炸彈'究竟是什麼,請原諒我當時的愚蠢和無知。”

    我點了點頭:“繼續。”

    “值夜者正在調查雪倫夫人的事情,您或許對這個事情並不瞭解,總之目前的線索指向了非凡者幫派之間的鬥爭。值夜者調查不出什麼來,警方已經刊登了報紙,將事件定性爲惡性殺人案。”

    沒錯,在聯繫“本體”的時候,自己確實感到了一絲彷彿窺探的視線,似乎是高層次的占卜,但弱得可憐,還沒來得及反向追蹤回去就已經斷開了聯繫。因爲在這種時候,自己的狀態會剛好處在擁有舊日位格的特殊節點,那個不怕死的占卜者會在一瞬間就失去生命,並且在死前看不到任何東西。

    蘭爾烏斯結束了彙報,基本符合。我看向窗外,這裏和值夜者的基地“黑荊棘安保公司”隔了兩棟樓兩條街道,我依然能夠透過夢魘的眼睛和耳朵將那裏發生的一切收入眼底。整理了一下腦海中多出來的信息,48小時內值夜者基地中發生了以下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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