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沃恩”的一天。
我從因蒂斯風格的華麗奢侈的牀上醒來，盯着帷幕層疊的牀頂看了幾分鐘。所有的傢俱都和我相伴超過百年，牀柱上的每一條浮雕的線條我都能閉着眼睛想象出來。盟友和理查每次看到它們的時候都會露出想要扣點什麼象牙和寶石裝飾下來，或者偷偷拿走一把鑲金椅子、雕花抽屜去拍賣的表情。
每晚十一點準時入睡，睡前喝一杯溫水，早上八點起牀，羅塞爾和阿黛拉都誇我有人性。
我開始工作。順便把盟友搬到旁邊。
自從祂來了之後，看賬本的工作就能夠由祂來代勞一些，祂看上去很不高興，但我非常高興。
我把剛獻祭來的各機構本月賬單和極光會這周的支出報表整整齊齊地堆進了祂的嬰兒車裏，祂翻了個白眼，勉爲其難地從中間抽出一本來看。只見賬本的最後蓋了個碩大的血淋淋的紅章：
本月「虧損」二百二十磅五蘇勒八便士。
盟友瞳孔地震，這個月虧了我兩身衣服的錢，對本就不富裕的極光會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但祂已經接受了這一切，繼續翻找其他報告。
“財政申請：阿霍瓦郡的兩位情報人員傳遞消息時不慎留下了錯誤的身份證明，事後被當做因蒂斯間諜抓捕，已準備好材料，共需要四百磅保釋。
批註：沒錢。讓他們自己越獄。”
“報告：參與普利茲港的慈善活動時和高原人黑幫產生爭執，造成五人死亡十人受傷，已善後。
批註：做得不錯，殺人可以，不要破壞建築。”
“報告：眷者閣下故意挑事，不願參與貝克蘭德東區的慈善活動，現已遣送回本部修養。”
“報告：神使A先生通過了功勳考覈，獲得晉升資格，且本人意願「依然以本途徑晉升，這是離主最近的道路」拒絕相鄰途徑晉升，會內當前沒有多餘序列4特性，是否要發佈搜尋魔藥材料的相關任務？”
……
盟友開始忙碌，時而下達神諭，時而對着賬單戴上痛苦面具。佛爾思·沃爾小姐的稿件下午纔會交來給我審覈，歌劇配曲的進度可以稍緩。臨近中午，我穿上大衣外套，悠閒地出門去商店購買食材和麪包。
碰到了另一條街上和編輯部有合作的律師事務所的一位先生，對方打了招呼，我也打了招呼。
路過貝克蘭德東區，查看了一下人民的絕望和痛苦。回想起之前魔女教派發來的合作申請，其中詳細的內容是幫助一位高層人員消化魔藥和完成儀式，儀式地點就是東區，屆時可能會造成大規模的災難。嗯，我必須承認喜歡魔女和獵人帶來的災難，但我並不喜歡災難過後的死亡。如果她能夠將災難的過程和垂死的過程無限延長，那我會更有興趣。
不過對方的合作的條約是幫助盟友神降，現在極光會神降成功自然也就不需要合作。至於會不會修改條款繼續進行，就不是我要思考的事情了。
這是苦難與希望交織的街區，衆神視野的盲區，邪教和極端情緒滋生的場所。
居住在這裏的人們大部分都爲了一口麪包可以出賣任何東西，生命和靈魂是最廉價的，勞動力纔是最有價值的東西。我記得我應該見過巡禮教派負責這裏的人，不過那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祂只是序列8，由不得祂。
我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了祂的痛苦之上，這很好。短暫的午休之後，我帶上已完成的樂稿提前出門，爲下午三點多鐘和佛爾思小姐的約談做準備。
在這一段時間裏，我決定先去我喜歡的俱樂部打發一下時間，因爲那裏有各種休息的場所和足夠多的下午茶可以挑選，還有專業的配置齊全的樂隊幫助我事先預演——盟友神降之後我去那裏打包食物的次數也變多了。如果不是必須是會員才能進入，我很希望佛爾思小姐能來這裏和我談話。
又有人和我打招呼。我回以點頭和微笑。
短暫地交談了幾句之後，我得知前臺正在給一位新會員辦手續，和我打招呼的那位女士原來是我的作品的愛好者，而且每週都會來克拉格俱樂部。
新入會的成員似乎是個偵探，他沒有注意我，我也沒有注意他。侍者輕車熟路地給我安排了有鋼琴的私人閱讀室，順便通知了常駐樂隊來進行排練。
排練十分順利。
下午三點，和佛爾思小姐在老地方見面，相談甚歡，我稱讚了她精妙的煙燻妝。
——煙燻妝是羅塞爾發明的妝容。用於體現深邃的眼眶且增加五官立體感，在因蒂斯風靡一時。
我在交談時順便問了問亞伯拉罕家族的事情，佛爾思小姐一無所知，並且對我只言片語中透露出的第四紀祕聞十分感興趣。看來她應該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手鍊，並且成爲「學徒」的非凡者的。
她的手鍊和我當時攜帶的封印物聚合特性如此強烈，必然是亞伯拉罕家族的產物，再不濟也適合亞伯拉罕家族密切相關的人物的遺留。既然佛爾思小姐使用了它，那麼大概率會在滿月的時候聽到墮落母神控制下的「伯特利·亞伯拉罕」的呼聲。
不過墮落母神和我沒有直接利益衝突，我犯不着爲了阻止祂去幫助亞伯拉罕乃至門先生。甚至，如果墮落母神稍勝一籌，早日撕開封印找回源質的機率也會變大，能夠順便壓過慾望母樹就更好了。
她的進度不錯，雖然越到後面字跡就越潦草，但是劇情和臺詞設計倒是比前兩次都好得多。戲劇的臺詞比小說的對話要誇張又華麗晦澀，能夠順利轉變過來是件好事——我很滿意，這代表我能夠順利完成工作，於是我提前給了她部分稿費作爲鼓勵。
皆大歡喜。
我準備回家一趟把稿件和樂譜放下，但盟友說讓我去一趟極光會，我問祂去幹什麼，祂說A先生接到了一個大單子，具體事項不太清楚，需要細講。
“一個刺殺因蒂斯大使的懸賞，雖然不知道具體是怎樣的，但是報酬是一萬鎊。”
73
A先生沉默地坐在地下教堂裏，垂着眼小聲祈禱。隔着一個位置坐在旁邊的幽暗聖者同樣一言不發，正揣摩着這個任務可能隱含的背後意義。
“貴族的內部傾軋？還是說魯恩打算用這種方法挑起和因蒂斯之間的戰爭？”克斯瑪不太確定地自言自語了幾句，“但是這種做法未必太直白、太明顯了，且完成任務之後勢必會遭到兩國四個教會和軍方的猛烈報復，你做的很好，我們承擔的風險配得上更高的報酬，尤其是在主重回大地的關鍵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