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記者。”
剛剛走進辦公室，瑪利亞就直接對克萊恩說道：“你特地僞裝成這個樣子來到東區，是爲了調查什麼事情吧。我不會問你，但現在你最好趕緊抽身離開，這段時間的東區不會安穩，你會丟掉性命的。”
“……真的很感謝您的勸告。”
意識到對方已經看破了自己的僞裝，但是爲了他的安全還是選擇繼續演戲，克萊恩有些感動，但是剛剛看見了蘭爾烏斯的蹤跡的他不可能就此罷手。他現在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個地方去灰霧上占卜，確認剛纔看到的人是否真的是蘭爾烏斯。
見對方接受了自己的勸告，而不是和其他魯莽膽大的賞金獵人一樣不當一回事，瑪利亞稍微放心了一些。“你的謹慎會讓你達成目的。”她安慰了一下克萊恩，又補充道，“東區十分混亂，或許以後我們會有合作的機會。之後，你可以走後門出去。”
“謝謝！”
克萊恩求之不得。做戲做全套，兩人在辦公室裏閒聊了幾分鐘後，他便按照對方的指示從狹小的後門悄悄離開。蘭爾烏斯早就不見蹤影，他也不再停留，收好物品向着有軌公共馬車的站點走去。
這個過程裏，他瞄到對面的流浪漢中有道略感熟悉的身影——休女士？克萊恩瞬間做出了猜測。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突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車廂打開，露出一位熟人的臉，這是同樣在調查案件的大偵探艾辛格·斯坦頓，兩人在東區偶遇了。對方似乎依然在調查連環殺人案，但還沒有起色。上車寒暄了幾句後，克萊恩坐上有軌公共馬車，沒直接回家，而是轉乘着前往希爾斯頓區的克拉格俱樂部。
俱樂部的休息室內，他快速去灰霧之上，確認了沒誰跟蹤自己。
到了這一步，克萊恩才徹底放鬆下來，感覺到了後怕。“真實造物主”的氣息就像噩夢一樣縈繞於他的腦海，讓他背部貼身的衣物幹了又溼，溼了又幹。
克萊恩於面前具現出了一張黃褐色的羊皮紙和一支深紅色的圓腹鋼筆，然後熟稔地寫下了早就考慮好的占卜語句：“之前那種莫名熟悉感的來源。”
放下鋼筆，後靠住椅背，他邊默唸邊進入了夢境。在那片灰濛虛幻的天地裏，他看見了一道人影。
這人影五官普通，戴圓框眼鏡，始終噙着俯視和嘲諷的笑意，正是蘭爾烏斯!
總算找到你了！克萊恩不再用“小丑”的能力控制表情，咬牙切齒地自語了一句。
旋即，克萊恩坐直身體，迴應“正義”小姐的禱告。他控制了下情緒，嗓音低沉而淡漠地開口道:
“無需確認，那就是蘭爾烏斯。”
“可以通報給黑夜女神教會，並告訴他們，蘭爾烏斯身上有‘墮落造物主’的神性。”
95
閃電劃過永遠黑暗的夜空。
白銀城的圓塔中，“六人議事會”中的兩位，首席科林·伊利亞特和長老洛薇雅正在無聲的對峙。
科林斜坐在桌邊，注視着自己手背一言不發。洛薇雅同樣沉默，手指緩慢摩挲着懷中的頭骨。這樣讓人窒息的氣氛已經持續了許久，只有桌上的膏油蠟燭靜靜地燃燒流淌，閃電和雷鳴帶來些許聲響。
洛薇雅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二十多個週期前，我聽到了主的嘶吼，然後是極度的寂靜，和彷彿終於找到了依靠般的安寧。首席，主已經降臨。”
“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白銀城沒有下注賭博的資本。”老練的半神不爲所動，他深知對方口中的“主”和白銀城兩千多年以來所信仰的那位全知全能的主有着諸多的差別，全知全能的主從未表現出污穢陰暗的一面，也不曾用從不間斷的囈語折磨祂的信徒。於是，即便洛薇雅多次向自己暗示和求證，科林·伊利亞特依然保持謹慎懷疑的態度，試圖分辨出對方究竟是瘋了，還是真的感受到了什麼。
如果真是如她所說就好了……科林還是無可抑制地期待着。但他揹負着全城的性命，不能因爲對方的三言兩語冒險，謹慎和隱忍，這是首席應有的素質。
這一次的談話又以失敗告終，洛薇雅並沒有感到挫敗。她也是白銀城的一員，自然要爲自己的同胞們負責。首席堅決強硬的態度讓她感到放心，同時，她又爲自己無法拿出更多的證據而略感無奈。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肩並肩走出圓塔。兩人將在第一個岔路口分開，回到自己的住處。
街道岔路的拐角處有一個由兩位藥師途徑開設的救護所，專門給剛剛完成任務或者巡邏歸來的人們做簡單的治療和檢查身體。由於只是初步治療，城內的其他人們日常生活也可以來開藥檢查。
此時救護所門前排着隊，有大約十個人正在等待治療，有一半都拿着武器，看來剛剛結束任務。排在第一個正在接受檢查的看上去似乎是一對夫妻，丈夫站在旁邊難掩喜色，妻子用手撫摸着肚子。
顯然，這是一對即將成爲父母的年輕夫妻——在白銀城，新生是除去祭典外最值得喜悅的事情。果不其然，在藥師微笑的肯定下，後面排隊的人們都自發地爲他們鼓掌祝福起來。兩人不住地道謝，隨後丈夫攙扶着妻子離開，路上說着親密的悄悄話，恰好從科林和洛薇雅的前方不遠處路過。他們沒有注意到首席和長老，看來已經是被喜悅充滿了腦海。
“我就說，我肯定是懷孕了！”
年輕的女士激動地對丈夫說：“我不是和你說過麼？二十一個週期前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匍匐在金色十字架下的銀白色巨蛇用羽翼遮蔽了自己。我對着主的標誌虔誠地祈禱，巨蛇用紅寶石般美麗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啊啊，這孩子一定是主派遣的使者！主沒有忘記祂虔誠的信徒們，讓使者來拯救我們了！”
丈夫對這個夢境不置可否，但他顯然不想掃了妻子的興，順着她的話繼續往下說：“是的，我們一定要更努力地祈禱，總有一天能獲得拯救……這段時間我不輪班休假了，我要多參加幾次巡邏任務，積攢功勳獵殺魔獸，給你和孩子多準備食物和肉……”
“太早了！我還能繼續巡邏狩獵，我們可以一起給孩子準備美味的食物……”
兩人說說笑笑着走遠了，在他們身後，洛薇雅和科林像石像一樣矗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兩人都用近乎貪婪的眼神看着這對夫妻的背影，想要再多聽他們說幾句關於那個夢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