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先生正在佈道。
“我主，曾是偉大的太陽神，獨一無二的造物主，卻被他神背叛，墮入污穢之中……”
“老師！”聽課的金髮的小姑娘舉手，“爲什麼主會被其他的神背叛?是誰背叛了主?”
“所有的神！”A先生很高興能得到孩子們的迴應，這樣的佈道和教學纔有意義,“衆神背叛了主，奪走了主的權能，讓太陽從此暗然失色！她們……”
“咳！”站在門邊的瑪利亞趕緊咳嗽一聲，A先生講得正在興頭上，被打斷十分不滿，瑪利亞苦笑着說道,“你怎麼能在孩子們面前談論衆神?何況還是那些你們極光會內部才公開不久的隱祕知識……那些話如果全都說出口，你自己都會當場炸開吧，不要因爲自己會血肉魔法就胡來啊?”
A先生不以爲意地看向瑪利亞:“能夠傳播主的福音,萬死不辭。除了隱祕知識之外，他們遲早是我們的同胞，現在說說有什麼不可以?”
“……別這樣就擅自決定孩子們的信仰啊，我還是很希望他們去信仰三神，安安穩穩地長大，不要再跟我們扯上關係的……”瑪利亞嘆了口氣，“A先生，您的到來讓我非常安心且感動，您準備什麼時候開始委託?還有那個偵探的事情，請您記得……”
“瑪利亞姐姐！”那個金髮的小姑娘又舉起手，“我喜歡聽新老師講故事！”
“不行，不能總是聽故事，你們要好好學文法和算術，還有縫紉！”見A先生十分欣慰,瑪利亞趕緊打斷,“那些故事聽聽就好，快點上課吧！已經過了十分鐘了！”
“什麼叫聽聽就好?這可是主的……”
A先生被瑪利亞拽了出去，站在牆角許久的一位不敢說話的中年男人終於鬆了口氣,整理了一下打了補丁的風衣和領帶，走上被搶走小半節課的講臺，對着大大小小的孩子們說:“現在是算數課，今天的課程是一到十以內的加減法，大家看黑板……”
“請您趕緊考慮委託的事情吧！”
“你急什麼，又不是着急就能立刻行動。”A先生神定氣閒，不以爲意，“想要順利混進去，我必須等待卡平的非凡者手下出門纔行，但你現在不是連他手下有哪些非凡者和換班都不清楚嗎？我已經讓血肉傀儡暗中駐紮在卡平家附近，並且從他們手中劫走被綁架的人。卡平的手下應該很快就會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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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計劃就好。當然，偵探的事我很抱歉，我想盡快救出孩子們，所以沒有拒絕他……”
“我知道，我知道了，夏洛克·莫里亞蒂對嗎?如果碰到他，我儘量不傷到他，並且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讓他安全離開是吧?一個私家偵探竟敢捲進這種事情,真是大膽，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
“……或許人家自有人脈和方法。”卡平的宅邸相當危險，瑪利亞也有些不安，不知道大偵探夏洛克要用什麼方法來獲得內部構造圖。
“既然我已經來了，就放心一點。我不會失敗，絕不可能給主蒙羞。”
瑪利亞還想說什麼，但看A先生如此信心滿滿她便也不再多說。學校和醫院內部的事務很多，工人行會那裏還有很多失業的人們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安排，瑪利亞確實也沒那麼多時間看着A先生。
交談了幾分鐘過後，瑪利亞就匆忙告退，順便叮囑了一下巡禮教派裏其他閒着的人注意一下A先生的動向，免得他突然又開始講述隱祕知識，控訴諸神的罪過，最後讓所有人一起遭殃。
“可憐，看來你們信仰的神拋棄了你們。”
A先生的到來沒有給這些死水一樣的人帶來半點波動，就算他這麼說，也只有幾個醒着的人擡頭看了過來，有老有少，千篇一律的愁苦且麻木的臉。
“你們日夜祈禱，可曾獲得神的救贖?”
“你們苟活至今，可曾感受過神的恩典?”
“但是我們足夠虔誠。”一個老婦人用砂紙般的喉嚨斷斷續續地說，“苦難的一生結束後，我們便可以去往神的身旁，獲得安寧和永恆的幸福。”
有一兩個人跟着點了點頭。
“若虔誠就能夠得到救贖，那你們現在經歷的痛苦有什麼意義?”A先生嘆息，“富人們養尊處優，從來不需要經歷痛苦，只要虔誠並且給教會捐錢，就能獲得和你們一樣的安寧，那爲什麼你們要痛苦?”
一時無人迴應。
老婦人有些疑惑:這位先生把教義說反了。神的教義上寫着，人無論貧困富裕，只要虔誠，死後都能獲得同樣的待遇，因此活着的時候的苦難都只是磨礪信仰的試煉。可是被紅斗篷的先生一說，好像只有窮人才需要磨礪，富人並不需要……這，這好像不對?信仰不是人們的救贖嗎?細細一想爲什麼不太對勁?
不不，我怎麼可以懷疑仁慈的女神?在冬禮日上，我確實看到了沉睡的丈夫和孩子，他們毫無疑問已經獲得了安寧，我一定要虔誠地祈禱，以後才能去到他們的身邊……老婦人趕緊掐斷思想，低聲唸誦。
“……先生，那你覺得，我們的痛苦是什麼?”
在老婦人低頭祈禱的時候，捲縮在她對面的少年問出了聲——和老人不同，儘管他們都是東區最有可能死去的人羣，但年輕人的生命纔剛剛開始，並不會安於現狀——“我們就是這樣，貧窮且無用。”
A先生露出了笑容:“苦難確實是磨礪。”
少年聽到同樣的回答，慢慢低下了頭。
“但真正仁慈的神不會對苦難坐視不理！痛苦能磨練人的心智，悲痛能讓人的意志覺醒，有得有失，想要獲得什麼，就必須先失去什麼。偉大的主，正是用這種方式在大地上篩選她最出色的羔羊，然後拯救他們。”
A先生轉身，對倚在牆上的藍髮男人伸手:“把喫的拿出來。”
藍髮男人一愣:“啊?”
“有就快拿出來！”A先生說，“回頭還你！”
面對A先生極有威懾力並且理直氣壯的要求，藍髮男人只得在身上上下摸索，然後從上衣左邊的口袋裏掏出半塊黑麪包，又從褲子右邊的口袋裏拿出一片麥麩吐司。就像變魔術一樣，他居然還從自己的外側口袋裏掏出了錫紙包着的指甲蓋大小的劣質奶油。
A先生一把拿了過來，高高舉起，見到食物，所有或醒或裝睡的人全都看向了他，一張張寫滿渴望的灰暗的臉就像向日葵追逐着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