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街道上,大多是早起的小商小販,或是熱衷於早起在外喫早飯的人。
清晨的街道,煙火氣十足。
小面、包子、考麪餅、油條……
李長安不時遇見熟人,而後抱拳行禮。
這讓身後的一衆書院學子看的咋舌不已。
李長安,雖說不是出自名門大戶。
可好歹也是書院學子,六月更是在龍門大比中揚名天下。
現在還有個不太受人認可,但卻貨真價實的教諭身份。
這樣的人,怎麼會和行夫腳卒打成一片?
完全不符合常理。
“諸位可以看一看,這時候早起做買賣的人,他們這麼辛苦,但能賺多少銀子?”
李長安不時讓身後三十名書院學子,注意身邊隨處可見,但卻不起眼的小買賣。
“油條配烤麪餅稱得上是絕配,烤麪餅兩邊焦脆,內裏卻鬆軟有嚼勁,撕開來往裏塞上一根油條,味道堪稱一絕。”
“再喝上一口豆漿,一頓早飯就算喫好了。”
“一根油條,一塊烤麪餅五文錢,一碗豆漿兩文錢,一共才七文錢,一般人喫飽絕對沒問題。”
“你們覺得一個早晨,這樣的路邊小攤,能賺多少錢?”
“顧秋炎,你說說看。”
顧秋炎聽到李長安突然提到自己,立馬打了個激靈,然後看向李長安所說的路邊小攤。
“攤位不大,而且食材也就那麼多,能賣出八十份就算頂天了。”
“所以一共能賣出去五百六十文,如果有三成利,那就是……一百六十八文。”
李長安點點頭,“說的很好,一百六十八文,對這樣的小攤位而言,已經算是很好了。”
“這樣的收成一個月下來,能賺個五兩銀子,養活一家人絕對沒問題。”
“不過,這家攤位老闆的母親重病,兒子想去學堂讀書,卻交不起束脩(學費)。”
“諸位能不能想出什麼法子,可以讓這家攤位多些收成?”
這個問題提出來,衆人不禁皺起了眉頭。
交不起束脩,這五個字離他們太過遙遠。
很難想象,竟然會有人因爲交不起束脩,不能去讀書。
半晌,陳綸開口問道,“我們可不可以給些銀兩,治好他母親的重病,這樣應該束脩應該就交的上了。”
“你倒是有個菩薩心腸。”李長安搖搖頭,“但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與其讓這個老闆期待天上掉下的餡餅,不如幫他想多賺些銀子的辦法,家裏的日子才能真正好起來。”
陳綸沉吟片刻,“不如賣些其他東西?”
“也行,但要考慮老闆一家就只有兩個人可以勞作,如果再賣其他東西,會不會對現在的買賣有影響。”
李長安沒有否定,而是繼續點撥道。
顧秋炎不解道,“我們學的是術數,可現在這樣不是變成做買賣了嗎?”
此話一出,不少學子都在點頭附和。
李長安知道這些學子心裏都有想法,笑着耐心解釋道,
“戶部掌管天下土地、賦稅、戶籍、軍需、俸祿、糧餉、財政收支等諸多事宜。”
“我們今早看到的,便是諸多賦稅裏的一環。”
“而且戶部也不只是收稅,更要想着如何多賺銀子,只有晉國富有了,百姓富足了,各項國政纔能有條不紊地施行。”
“而這些,可不是隨意看些書本就能知曉的。”
“總不能未來堂堂戶部尚書,向布商們收稅,直接說一匹粗布收十兩銀子……諸位覺得呢?”
好幾個學子輕笑出聲。
張少白也鬧了個大紅臉,但也沒有真正生氣。
他還是能聽得出,李長安並沒有譏諷的意思,說未來的戶部尚書,也算給自己留了個面子。
但想要讓他口服心服,沒那麼容易。
李長安繼續說道:“若說天底下最大的商人,不就是戶部嗎?”
“一般商人,以一個攤位或一家商鋪爲根基,再大一些的以一城一郡爲目標。”
“而戶部卻是以整個國家爲棋盤做買賣,東南三府多稻米,可賣去西部三府;西南三府產雲錦,晉國聞名……”
“如何幫助各地貨物運轉流通,這不正是一國之內最大的生意?”
“但凡中間有哪個地方出了岔子,損失的可不只是銀錢,更會有無數晉國百姓遭難。”
“而這,很有可能就是多一個數或是少算一個零導致的。”
此番言論說出來,所有學子的臉都變了顏色。
術數在六藝當中並不受重視,大家也都是應付交差即可。
可李長安這番話,卻把術數拔高到了一個之前難以想象的高度。
這些可不是書本上老生常談的知識。
而是一種全新的,甚至有些離經叛道的觀點。
偏偏聽完之後,衆人都覺得非常有道理。
這就很可怕了。
李長安領着衆人來到東市的布綢巷。
整整一條巷子上百家店鋪,已經全部開門。
還有一些賣布翁挑着染好的布大聲吆喝着。
“諸位自去各家店鋪看一看,半個時辰後,我在巷口等各位。”
李長安拍拍手,示意大家分頭行動。
三十名學子很快便一鬨而散。
李長安對他們說的話,不啻於雷霆炸響。
本來覺得枯燥無味的事情,現在竟然多了些更加深遠的意義。
李長安找了個路邊茶鋪坐下,看到這些書院學子三三兩兩逛布莊綢店,頗覺有趣。
“李教諭,您今兒怎麼有時間來這裏閒逛?”茶鋪夥計端着一壺剛泡好的毛尖笑着問道。
“帶手底下的學生過來見見世面。”李長安說道。
“您說笑了,這些可都是高高在上的書院學子,什麼世面沒見過?”茶鋪夥計又端來一小碟茶果。
李長安搖搖頭,“那可不一定啊,書讀的是不少,但很多道理,書上可沒說……”
半個時辰後,
學子們在巷口集中,衆人小聲交流議論,臉上露出興奮之色。
這樣新奇的體驗,之前從未經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