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柔一直沒再進入夢境,如今快要到出海的日子,她打算再進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你到底對他做什麼了?這樣下去他會被你玩壞的!”明明是一個人的意識投放,卻有了對抗的意識,系統不敢想,一旦夢境的屏障破開,目標對象會不會產生人格分裂。
“沒有做什麼。”循柔說過的,她近來的心理狀態不怎麼好,對什麼都提不起精神,連腦子也不想轉,偶爾還會有點莫名的煩躁,她都這樣了還能做什麼。
身邊沒人的時候她就自己發發呆,有人在旁邊,就想找個人玩玩而已。她給他一顆小糖果,他陪着她解解悶,還能舒緩心情,她都沒玩壞,他怎麼就被玩壞了?
循柔說道:“他們沒那麼嬌弱。”
系統抓住了某個字眼,“他們?連你也說他們,在你心裏也把他當成兩個人了,要是真弄成人格分裂了怎麼辦?”
“需要對心理健康負責?”循柔略有不解,她口中的他們不單是指莊抑非,它太激動了。
系統愣了愣,被她給問住了,雖然沒有這要求,但超出尋常很容易引發意外。
系統啞口無言,只能在她進入夢境前交代道:“你注意着點,別把人刺激到,維持夢境的能量不多了,要是夢境的屏障破碎,會很麻煩。”
循柔曼聲道:“如果我能活那麼久,我不介意去處理麻煩。”
系統不再說什麼,這是需要完成的任務。
……
夜幕降臨,路上行人來往匆匆。
男人從商場中出來,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風衣,裏面是一件毫無褶皺的白色襯衫,氣質出衆,長相英俊,只是冷峻的臉龐透着幾分疏冷。
走到停車位,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動作一氣呵成。
這時電話響起,莊抑非接起電話,一隻手輕搭在反向盤上,眼睛看向車窗外的景象。
正值晚高峯,車道堵得水泄不通,排出了長長的車隊,車輛緩慢地往前行駛。
在車水馬龍中,突然出現了一抹亮眼的紅,一個女人懷裏抱着一大捧嬌豔的紅玫瑰,步履輕盈地從路邊經過。花束遮擋住了臉龐,看不清面容,背影纖細嫋娜,微卷的蓬鬆長髮慵懶地挽在腦後。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忽地攥緊,因用力而浮現出青筋,莊抑非透過車窗玻璃,鷹隼般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道身影,電話那頭的人喊了好幾聲也沒有人迴應。
那道身影在車輛間忽隱忽現,莊抑非匆忙地追了上去,穿越過道路和車輛,胸腔劇烈跳動。
方纔的那道身影如曇花一現般消失了,像恍惚間產生的幻覺。
掛在玻璃門上的風鈴響起清脆悅耳的聲音。
正在忙着包花束的方娟擡頭看去,臉上露出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妹子回來了,我這忙不過來,還要麻煩你去送花。”
循柔走到櫃檯前,幫她遞過絲帶,“不麻煩,幾步路的事。”
方娟看着循柔比玫瑰花還動人的臉蛋,心裏感嘆真是漂亮,過了這些年一點沒變。
說起來也是緣分,當初在快餐店遇到,兩個陌生人愣是掏心掏肺地聊了半天,把滿肚子苦水全倒了出來,回去她就提出離婚了。
後來一個人辛苦工作了兩年,東拼西湊地開起了這家小小的花店,沒成想還能再碰到。
循柔回去了一趟,那臭小子早就搬家了,既然沒見到,她也就不去找了,當初她留下的告別信可是信誓旦旦地訣別,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臉。
莊抑非在現實醒來的時候可以模糊地知道夢境裏發生的事情,但各種情感會停留在夢境裏,像隔着一層壁壘,只有等維持夢境的
能量用盡後,那層壁壘纔會消失。
不過循柔想,到那時她大概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原本打算見見她的乖兒子,現在看來見不見的另說吧。
小小的花店擺滿了鮮花,快到中秋佳節,訂單格外多,店裏只有方娟一個人,什麼都要自己做,地上堆滿了花葉。
循柔見她實在忙不過來,就拿起打刺鉗幫她打花刺,把花枝夾住,用點力氣往下一拉,花刺枝葉全都去得乾乾淨淨。
方娟要熬夜加班,循柔琢磨着自己今晚的住處,可以再回原先的地方住。
門上的風鈴響了起來。
方娟看到推門進來的男人,愣了一下,一來是少有這麼帥的顧客,二來是覺得有幾分眼熟,“你好,需要買什麼花?”
方娟見他的視線落在低頭打花刺的循柔身上,忽然想起在哪兒見過了,這不是當初去快餐店接人的小男友麼。
“我找她。”莊抑非看向不遠處的身影。
聽到熟悉的聲音,循柔的動作頓住,轉頭看了過去,旋即彎了彎脣,“小莊。”
莊抑非沿着街道一家家找過來,終於在這家不起眼的花店裏找到了她。
片刻後,兩人一起走出了花店。
“去哪兒?我送你。”莊抑非道。
“回家。”
循柔說完這話,他的視線便在她身上停了停,眼中情緒深沉,語氣平淡地道:“哪個家?”
她擡眸道:“你說呢?”沒給你找後爸。
終於不再是自行車了,循柔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側頭看着路邊風景,車裏有些安靜,他一言不發地開着車,沒有跟她寒暄幾句的意思,都快生疏成陌生人了。
到了地方,循柔拿出鑰匙開門,屋內一片漆黑,她擡腳邁入,房門被關上的同時,身後貼上了一具溫熱的身軀。
一路上沒理她的人這會兒緊緊抱住了她,結實的手臂環在她的腰肢上,像堅不可摧的枷鎖。
“小莊。”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循柔的頸間,她貼在他身前,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地響在耳邊。
莊抑非這時纔有種真實感,他摸了摸她的臉,又親了親她的耳朵,緩緩地收緊雙臂。
“你鬆開點。”循柔覺得自己要喘不上氣了。
他鬆開手,低聲問道:“還走嗎?”
循柔抿了抿脣,“走。”
他的目光沉了下來,“那你還回來幹什麼?!”
“這麼大聲做什麼,我這不是惦記着你,來跟你道別了麼。”循柔戳了戳他心口。
莊抑非閉了閉眼,“我到底哪裏做得不好?是因爲那晚的事情?”
循柔轉過身,伸手撫摸他的頭髮,柔聲細語道:“別想太多。”
莊抑非緊緊地盯着她不放。
過了許久後,他垂眸輕聲道:“小媽也行。”她不是想當麼,一個稱呼而已,不想跟她說這個。
循柔瞅了瞅他,“小媽試過了,要不要給你當幾天女朋友試試?”
他擡眸睨着她,緩緩道:“幾天?”
循柔點點頭,可不就是幾天嘛,她在夢境裏待不久。
莊抑非沒問她之前去了哪裏,做了什麼,也不再問她這次是去是留,問了也是白問。
“能不能一起睡?”當天晚上,他站在臥室門口問了她這句話。
他剛洗了澡,頭髮微溼,氣息清爽,眼神平靜地看着她,還知道禮貌地詢問她一下。
循柔點點頭。
莊抑非不拿自己當外人,她本想讓他進來,但他得到她的允許,反而伸手一撈,抱着她去了他的房間。
兩人躺在一張牀上,循柔翻了個身,跟他閒聊道:“其實我還是喜歡給你當小媽,有你這麼個乖兒子特別能給我長臉,而且你還願意聽我的話。”
莊抑非看着天花板,淡聲道:“聽你的話,不是因爲你給我當小媽。喜歡你才願意聽你的話。”
循柔拉了拉他的手,“我也喜歡你,你比他乖多了。”
莊抑非傾過身去,“他是誰?”
循柔輕聲道:“你忘了你的孿生兄弟了?”
莊抑非透過黑暗看向她,慢慢地靠近她,呼吸輕拂着頸側肌膚,“你更喜歡我?”
“嗯。”她喜歡聽話的孩子。
莊抑非嗤笑了一聲,“騙子。”
循柔摟住他的脖子,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背,“睡覺吧。”
莊抑非抱住了她,想要把她用力地壓進身體裏,又擔心弄疼了她,他埋在她的頸窩輕蹭了幾下。
循柔離開夢境的那天正好是中秋,莊抑非自己做了一桌子菜,廚藝已經是相當不錯。
兩個人在陽臺上賞月。
他買了一些水果,蘋果橘子石榴葡萄,這會兒他正低着頭剝石榴,修長白皙的手指染上淺淺的紅,一碟子紅寶石般的石榴子堆成了小山。
他手心裏放着最後一小把,湊到她的脣邊,“張嘴。”
循柔就着他的手喫完一小把石榴子,他看了看她,低頭在她紅潤的脣瓣上輕吻了一下。
四目相對,他再次親了下來。
今晚的月亮籠着朦朧的光暈。
莊抑非不是沒有感覺到周圍的異樣,那種感覺從始至終都存在,只是有了她,他一次次地忽視了各種異常,願意相信此間種種。
可是現在她走了,他眼睜睜看着她消失在眼前,很多事情早已脫離現實。
莊抑非垂着眼眸,心裏有種感覺,她不會回來了,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多久的等待都是徒勞。
不是說喜歡他麼,爲什麼不能留下來?她現在在什麼地方,在誰的身邊,跟別人提起他的時候,是不是也會覺得他不夠體貼,不夠溫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