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國崛起1857 >第五百六十七節 規範鄉村自治(2)
    “那公局呢”

    陳芝廷問道,顯然他們對這個組織都很關心,因爲不管是龍元喜也好,陳芝廷也好,他們都曾組建過公局,陳家就是靠着沙井練勇起家的,沙井練勇當時可是歸屬於沙井局。

    朱敬倫說道:“總歸還是有好處的。但他們還不會用鄉勇,那就讓刑部收編了吧。將這些鄉勇收歸刑部警務司統一管理。”

    這等於將過去公局用來維持鄉村治安的鄉勇組織,變成了鄉村警察。

    “至於公局,暫且保留。”

    朱敬倫還想試一下,看看這種鄉村自治的組織,能不能慢慢進化到現代化的代議組織,而且現在保留這些組織,作爲官府跟鄉間溝通的一個渠道,也有利於化解文化程度比較低的農民對官府的誤解和不信任情緒。

    任何事沒有百姓從心底的支持,總歸會遇到很大的麻煩。現在的情況就很明顯了,雖然警察和士兵進入鄉村,保護住了那些學堂。但是學生們卻不敢來上學了,從省城派下去的新教師哪怕一家家去說服,學生家長也很不願意讓孩子去學堂,因爲他們看到鄉下那些鄉紳都不把孩子送去,他們就覺得學堂不是什麼好東西。

    鄉紳階層則利用他們在鄉村的話語權,極力歪曲新式教育,

    鄉紳們認爲新式學堂不好,尤其是官府接管了學堂之後,強行派下來一大批數學教師,更讓他們反感,他們說學了那些東西,就忘了禮義廉恥,忘了孝悌人倫,將來不定成個什麼玩意呢,可能連父母都不認了。

    淳樸又愚昧的農民就害怕這個,養兒子不認老子了,這簡直就是天塌了的事情,加上看到很多鄉紳把自家的孩子都接回家自己教育,農民們也就熄了讓兒子讀官辦小學的念頭。

    鄉紳夫子退避,軍隊接管學堂,還讓農村的氣氛變得異常緊張,村民們甚至出門都繞着學堂走,農村充滿了一種壓抑的氣氛。

    化解這種氣氛,是官府張貼多少告示,是城裏的報紙如何宣傳,都不可能做到的,還是得讓鄉紳階層主動帶頭示範,老百姓才能跟隨。

    因此現在大明的政府還真的離不開這些鄉紳。

    但犯罪的鄉紳也不能包庇:“至於那些攻擊學堂的公局,依律辦理該抓的人抓,該流放的流放。從上到下一糾到底。”

    朱敬倫說完,陳芝廷他們心軟了,因爲很顯然,這些公局背後,都是一個個鄉紳,但凡對鄉紳階層動手的朝代,就沒什麼好名聲,而且他們也都出身於這個階層,如果真的流放了成百上千的讀書人,他們有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感覺。

    於是刑部尚書羅天池開始解釋起來,他表示這些公局之所以包圍攻擊學堂,其實並不是想要造反。主要原因還是出於警察下鄉饒命所致,羅天池主動請罪。

    可不止有警察,軍隊也長期駐紮在農村,駐紮在宗族勢力的地盤,而且因爲分散,往往一個村只有兩三個士兵。士兵和警察深處陌生的,異鄉人的地方,其實也是很緊張的。而村民們見到警察和士兵,又有一種對方侵入了自己生活的感覺,更是緊張無比。

    人跟人之間難免有矛盾,衝突不可避免,加上雙方情緒都很緊張,擦槍走火在所難免,有的老百姓跟士兵起了衝突,一開始還忍讓着,慢慢就開始爆發,爲了個別軍紀散漫的士兵偷了農民的雞,或者農民不小心撞到了士兵,然後發生口角,都能一起鄉民羣起圍攻士兵的現象。

    士兵是有槍的,打起來他們吃不了虧,鄉民人多勢衆,吃了虧也不會善罷甘休,引起流血事件不時發生。

    今年半年時間,就發生了士兵打死人事件十多起,這種情況讓城裏一直批評農村鄉紳文化壟斷現象的報紙,都開始大聲批評軍隊,讓政府異常頭痛,刑部不斷的給禮部施壓,讓禮部儘快解決教育問題,然後讓軍隊撤出鄉村。

    軍事問題一般都是朱敬倫親自指揮,他對這種問題也十分頭痛,中國人是全世界出了名的順從的民族,可這不是因爲中國人真的膽小怕事,中國人一旦組織起來,往往變得缺乏理性而且好鬥,因爲那時候大家會產生一種法不責衆的肆無忌憚。

    之前朱敬倫也想撤兵,用軍隊來維持教育,本身就是一件極具諷刺的現象,而且一旦一直將教育強加給農民身上,朱敬倫甚至擔憂破壞了幾千年來中國人普遍重視教育的傳統,因爲任何事情,一旦強加於人,最後都會遇到反彈,要是教育成爲一個貶義詞的時候,再想推動教育,就更不容易了。

    他很想撤出軍隊,緩和跟鄉村社會的對立,但眼下這種情況,他一旦撤出,恐怕學堂中不但剩下那一多半學生會因爲強大

    的鄉紳壓力而流失,甚至學堂都有可能被拆除,現在鄉紳們已經普遍認爲這些學堂是官府幹涉他們的藉口,拆了這些學堂,官府也就沒有再派兵到他們村子的理由了。

    因此駐兵的事情,朱敬倫其實也很爲難,所以他纔給官府施壓,讓他們儘快完成教育改革,將該派下去的教師都派下去,完善鄉村教育機構,等平穩之後,他纔敢撤出軍隊。

    現在羅天池請罪,只說警察的問題,卻不說軍隊的問題,因爲他還不敢指責朱敬倫。

    朱敬倫卻擺擺手:“軍隊的問題可能更大。這些事情我自己會處理的。警察那邊你也得多費心,我看你恐怕也有難處。不用顧及赫德。”

    赫德是門下省侍中地位上跟陳芝廷平級,而大明的警察部門基本上都是從海關的水警發展出來的,因此是當年赫德打下的根底,現在赫德又在門下省中成立了監察部門,歸諫議大夫主管。

    這樣赫德對警察系統還是有監督之權,誰能想到一向給人一種不牽扯人情的洋人,竟然也沾染了人情這種風氣,赫德竟然有意無意的對警察系統頗多留情,很少動警察部門,結果導致警察系統中弊政不少。

    這種事朱敬倫不打算用赫德這個洋人,所以希望刑部能夠自糾。

    至於軍隊,軍中是有自己一套監察系統的,稱爲憲兵司,直接向朱敬倫負責,看來這個部門目前的監察力度還不夠,他得考慮一下給他們施壓了。

    遇到問題不可怕,可怕的是遇到問題,捂蓋子,而不是藉機解決問題,改善制度。

    改進制度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朱敬倫向來是暴露問題立刻着手從制度上改進,因此他並不把軍隊和警政中的弊政看的多麼嚴重,眼下解決鄉村自治問題纔是關鍵。

    立足依法辦理這個原則,跟陳芝廷他們商量了一番,很快就定下了規則。

    這些人執政到現在,即便過去不是強硬的人,現在也不缺執行力了,他們很清楚這種事情無法拖延,否則也不會馬上來求見朱敬倫,這種事越早處理,越快處理越好,拖延下去纔會蔓延。

    他們回去後,第一時間先私下接觸各地鄉紳,告訴他們這件事的嚴重性,試圖說服他們自首。很快絕大多數鄉紳就妥協了,他們本就是出於一股義氣,事後就已經後悔不已。他們根本就沒有造反的勇氣和動機。

    對那少部分負隅頑抗的,軍隊立刻就出動了,鄉勇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在正規軍的打擊之下,很快就土崩瓦解,不到一週時間,三縣的包圍學堂事件平息下去,最終有十一個士兵和三十多個警察因此而死,而在鎮壓的過程中,鄉勇則死了一百多人。

    接下來是正規的審判,大多數負責的鄉紳認罪,不打算上訴。也有一些鄉紳抱着一種殉道的態度,在法庭上就叫嚷不止,大罵官府大逆不道云云,甚至都有罵皇帝的。他們的表現還贏得了一些看客的叫好聲,頗有將他們當作英雄的。

    只是這些英雄最後基本上就被判了絞刑,這些主要都是爲首者。從犯則大多被判了流放,包括那些公局的局董和大批的鄉勇。

    公開透明的判決過程中,教育改革和公局改革繼續進行。

    果然改革是需要用血來祭奠的,強硬的打擊了這些以暴力對抗的反對派之後,各項制度順利的推行了下去。

    在鄉村教師、官府以及一些已經改變了觀念的鄉紳的努力下,學生們陸續返回學堂,到這年年底,總算恢復到了曾國藩時期的水平,入學率再次達到了八成,基本上能夠方便上學的學生基本上都進入了學堂。那些上不了學的,往往都在一些偏遠山區。日後想要繼續提高升學率,恐怕要付出更大的成本。

    公局的改革方案也出臺了,公局依然存在,依然是鄉紳們管理。但是歸縣衙管轄,由縣衙發給“局戳”作爲公局行使權力的憑證。而公局的權力,也進行了一定的規範和保護,基本上公局成爲了鄉村政府,縣以下的鄉村的警政、政治和建設都歸他們管轄,官府不進行干涉。

    只是受到這次打擊,鄉紳階層的態度發生了轉變,他們不再敢跟官府對抗,公局在很長一段時期內,都變成了官府的一個附屬組織。

    這是後話了。

    1872年完成了兩件大改革,應該說是這些年來改革力度最大的一年,大大加強官府的權力不說,還終於完成了教育的普及,這在朱敬倫推進教育開始,已經經歷了十年時間,他爲此付出的經歷和耐心,終於收到了回報,儘管最後還是出現了流血情況,但破壞已經侷限到了最小的程度,朱敬倫不是一個吹毛求疵的人,他心裏對此表示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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