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人的有些情緒是可以裝出來的,而且只要你裝得足夠認真,就不會讓人看出端倪,估計連自己都能騙過去。
百里長安點點頭,安安靜靜的伏在他膝上,溫順而無害的模樣,着實讓人沉迷。
“那你多說一點,我聽着呢!”她伏在那裏,指尖輕輕摳着他的掌心,把玩着他修長的手指。
陳戊默默的別開視線,她如日月,不敢直視。
“好!”他嗓音低沉,彷彿是在剋制着什麼,想來也是,這世上有多少柳下惠?懷中那嬌滴滴的小狐狸,誰見着不得咽口水?
可大夫說的很清楚,如果她受了刺激,別說是以後,眼下都過不去……
她可能,會死?
又或者,重傷。
“我們青梅竹馬?”她的嗓音原就清亮,早前朝堂之爭,以聲恫嚇,自然要威嚴無上,免不得銳利至極。
可現在,她溫溫軟軟,低低的輕輕的,如鴻羽拂過,撩得人心猿意馬,沒辦法集中精神,恨不能將這小妖精拆骨入腹。
“是!”陳戊回答,“我是瞧着你出生的,從你一出生,我們兩家便定了親,其後我便看着你長大,直到成親。”
言簡意賅,卻耐人尋味。
百里長安瞧着他,笑得溫溫柔柔,“如此這般,我豈非喫虧?”
聽得這話,陳戊不怒反笑。
這,纔像她。
忘掉過往,不代表換個芯。
她,還是她。
百里長安低低的咳嗽着,彷彿是有些痛苦,冷不丁皺起眉頭。
“怎麼了?”陳戊趕緊將她躺平在牀榻上,“難受了?”
她乖順的點點頭,滿臉委屈的看他,“頭疼。”
“那就不說了,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有。”陳戊爲她掖好被子,“你乖乖的,躺着別動。”
百里長安眨了眨眼睛,低低的“嗯”了一聲。
不多時,陳戊端着藥進來。
喝了藥之後,百里長安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外頭,陳戊無聲的駐足,聽得屋內傳出了均勻的呼吸聲,這才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轉頭朝着外頭走去。
竹林之中,陳戊負手而立。
身後,有黑衣人行禮。
“主子。”
“那邊如何?”
聽得這話,黑衣人猶豫了一下,音色低沉的回答,“回主子的話,葫蘆谷那邊被一鍋端,百姓全部被帶走,藥人全部被扣下,至於那些月國人……不知去向。”
所謂的不知去向,其實很大程度上,是落在了公主府的手裏。
“不過,請主子放心,所有痕跡皆被抹去,公主府的人絕對查不到咱們的頭上。”黑衣人忙不迭解釋,生怕主子動怒,到時候這雷霆之怒勢必要落在自己的身上。
陳戊似乎並不在意這些,“東西丟了,還能再找回來,命丟了……可就真的找不回來了。”
“屬下該死!”
陳戊狠狠閉了閉眼,“盯着他們。”
“是!”黑衣人行禮,但又慎慎的補充了一句,“主子,那接下來咱們該做什麼?”
“屬下明白!”黑衣人俯首。
除了藥人,還有一樁事……
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捻起一片竹葉,陳戊幽然吐出一口氣,“好事不能全讓公主府佔了,這麼輕輕鬆鬆的就成了百姓供奉的對象,是不是太可氣了?”
“主子的意思是?”黑衣人愣了愣。
陳戊撥弄着手中的竹葉,“公主府的污名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再潑點髒水想必也不成問題,她不能幹乾淨淨的,她得深陷泥淖,纔對得起這攝政之名。”
“屬下……明白!”黑衣人行禮。
陳戊手一揮,黑衣人旋即縱身而去。
風吹竹林梢,落葉嗖嗖響。
陳戊回去的時候,百里長安坐在門檻上,半低着頭,指尖捻着一根小棍,也不知道在撥弄什麼。
“無衣?”
聽得動靜,她陡然擡頭,“夫君,你去哪了?”
“你不是好好睡着嗎?”陳戊疾步上前,忙不迭將人攬入懷中,“怎麼就起來了呢?”
百里長安哽咽,“一閉上眼睛就做噩夢,實在是睡不着,不敢睡。睜開眼,你又不在身邊,我害怕……”
“不怕!”陳戊牽着她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我只是出去看看,中午弄點好喫的,給你補一補,竹林裏有不少竹鼠,可又擔心你害怕,想了想便弄了個陷阱,回頭逮兩隻野雞給你熬雞湯。”
美人垂淚,眼巴巴的瞅着他,“那你別離開太久,這裏一個人都沒有,我害怕。”
“那我帶着你去。”陳戊道,“走哪都帶着你,可好?”
百里長安點點頭,“別把我一個人丟下。”
“好!”他伸手,輕輕將她鬢邊的青絲,撥弄至耳後,眉眼溫柔的在她眉心落吻,“夫人要乖乖的,林中危險。”
她眨着眼睛看他,嗓音軟軟的回答,“都聽夫君的。”
這一聲“夫君”喚得陳戊心猿意馬,止不住將人往懷裏攬,奈何她身子不佳,着實沒辦法……要不然是個男人都會把持不住。
約莫到了晌午時分,陳戊還真的帶她去了林子,路上走得分外小心,時不時的還攙着她。
以至於路過的村民都覺得,他們真是夫妻,相親相愛,和睦至極。
“你在這裏坐着。”陳戊將她攙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我去看看前面的陷阱。”
百里長安含笑落座,“那你不要走遠,我怕我看不到你。”
“好!”陳戊頷首。
前面不遠處,果真有個陷阱,還真的夾住了一隻野雞。
百里長安含笑望着他的背影,風吹光影斑駁,從林稍落下,如同魅影肆意,落在她的眼底,成了瘮人的陰鷙。
她斜倚着身邊的樹幹,勾脣笑得邪冷。
陳戊提着野雞轉身,乍見着她這副姿態,登時心神一震,下意識的微眯起了眸子。
四目相對,風吹鬢髮。
一個在笑,一個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