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如此,毋庸置疑。
百里長安保持着斜倚的姿勢,脣角的笑意越發濃烈,她瞧着他丟了手裏的野雞,然後站在那裏撣去了掌心裏的塵泥和落葉,那表情似無奈又似自嘲。
“丟了作甚?不是說,要給我熬雞湯嗎?”她幽幽輕嘆,瞧了一眼周遭的竹木森森,眉眼間凝着淡淡的愁慮,“難不成,要餓死我?”
陳戊站在那裏,也不往她跟前湊,只是問了句,“什麼時候恢復的?”
“你以爲是說書先生的話本子,這世上哪兒有這麼多的失憶?只是一時間腦袋磕着了,想不起來而已,睡一覺就醒了。”她坐直了身子,脣角的笑逐漸消失,“你編的謊,差點讓我感動了呢!好夫君!”
陳戊低頭笑了,“我還以爲,真的可以……確實是忘了,長公主聰慧過人,哪兒是隨隨便便的人,都能拿捏得住,倒是我高估了自己。夫人這是故意的?”
“我瞧着這片林子不錯。”百里長安扶着石頭,慢慢悠悠的站起來,身上有傷是真的,但她要他死……也是真的!
陳戊環顧四周。
“很適合……埋了你!”百里長安目光陰鷙,“風水之地,臨死前挑一挑,也算是全了你的不殺之恩。”
陳戊斂眸,“我沒打算殺你。”
“那真是不巧了,我沒打算放過你!”
音落,紫嵐領着數名暗衛,自樹梢落下。
“主子!”紫嵐退至百里長安身邊。
暗衛包圍了陳戊,刀劍相向,殺氣騰騰。
“你真的要殺我?”陳戊問,“這兩日我自問沒有虧待過你,雖然……騙了你。”
百里長安轉身就走,“那就夠了!”
她呀,最恨別人騙她。
“殺了他!”紫嵐低喝。
暗衛旋即動手。
然則……
風影搖,光影動。
風吹林稍,嗖嗖作響。
紫嵐旋即護着百里長安退到一旁,冷劍出鞘,目色狠戾。
“如果不是長公主打破了這局面,其實你我這樣相處下來,也沒什麼關係,不是嗎?”陳戊瞧了一眼身後的黑衣人。
百里長安笑了,“你防着我,我防着你,還真是不錯呢!”
“今日,怕是不能如長公主所願,埋在這裏了!”陳戊的目光越過紫嵐,落在了百里長安身上,“說不定,該留下來的是長公主您啊!”
紫嵐冷喝,“放肆!”
“當陳夫人不好嗎?”他望着她,“可惜了!”
剎那間,雙方交手。
林中,刀光劍影。
“主子先走。”紫嵐低喝。
百里長安往後退去,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林子。
紫嵐冷劍在手,勢要拿下這陳戊這惡賊。
可她沒想到,這假皮假面的男人,武功奇高,她自詡功夫不弱,在整個金陵城都找不到幾個能過她三招的。
說是覬覦,都是給了顏面。
在紫嵐的心裏,這天底下沒有人能配得上她家主子,只有主子喜不喜歡而已!
“去問閻王爺吧!”陳戊一拍手,密林深處,四面八方,陡然冒出了不少人。
這些人,都是一身的村民打扮,可拿起劍的時候……就已經不是村民了。
紫嵐心頭一緊,暗道:不好!
百里長安出了林子,日頭曬得她有些眩暈,所以她只能放慢腳步,緩步朝着村口方向走去,林子裏會發生什麼事情,她已經無瑕顧及,只要自己還活着,什麼都還來得及。
不遠處,有村民經過。
百里長安立在角落裏,微微定了定神。
她站在那裏看了一會,發現有人坐在村口的樹下一動不動,瞧着村外也看着村內,這樣子可不像是坐在樹下乘涼。
村口這條路,不能走!
深吸一口氣,百里長安從邊上繞道走,不能走主路,那就走小路,雖然不知道這條泥濘的小路能不能走出去,但必須避開所有人的視線。
誰知道這些人,是不是陳戊的同夥?
哦對了,她連陳戊是誰都不知道,名字是假的,人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也不知道還有什麼是真的?
可這條小路實在是難走,凹凸不平,狹窄難行,一走一滑,好不容易過了小路,卻是到了三岔路口,頓時把百里長安給弄懵了。
長公主把持朝政,運籌帷幄,用人精妙,可她無法對付這些繞腳的藤蔓,不知名的野山刺,颳得她身上血色斑駁,手背上都被劃得血淋淋。
“真是豈有此理。”百里長安何時喫過這苦頭,裙襬上沾了不知名的荊棘球,走得異常艱難。
好在,上天庇佑。
這條路到底是摸準了,繞過前面的土坡,就可以離開村子。
哪知,她剛走出村子,身後便傳來了動靜。
“欸,陳夫人?”
一聽這話,百里長安頭都不回,撒腿就跑。
身後,腳步聲響起。
百里長安腿上有傷,腦袋上也有傷,哪兒能跑太快,這裏不是山道就是樹林,跑山道會被抓住,跑林子裏,還能躲一躲。
腦袋暈暈乎乎的,一跑起來便分不清楚東南西北,百里長安一瘸一拐的鑽進了林子裏,情急之下躲在了長滿青苔的石頭後面。
村民們追進來的時候,這裏早已沒了人影,只能分散去找。
百里長安無力的癱軟在地,一手撐在地面上,一手捂着腦袋,針扎一般的疼痛讓她站不起身,壓根沒辦法繼續跑。
還有腿上的傷,此刻已經溢出血來,動輒疼痛難忍!
眼前的草木開始旋轉,她面色慘白的揚起頭,瞧着逐漸暗下來的天空。低頭間,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努力保持着清醒,不讓自己暈過去。
驀地,一雙黑靴落在了自己的視線裏,踩斷了枯枝,發出了咯吱聲響,順着黑靴往上看,是那張令人厭惡的容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