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對着門。
陳羽一進來，只能看到她的背，看不到表情。
她如同雕像一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相機也扔在地上不要了。
手繪的細節，更是扔了一地，亂七八糟。
手繪紙上，都是宣化大瓶的各種細節。
非常之清楚。
手繪功底也非常之厲害。
可見錢多多很用心。
“怎麼樣？”
陳羽笑問，道：“得到很多細節吧？不白看吧？”
錢多多沒有回答。
“怎麼了？入神了？都聽不到我說話？”
陳羽拍了拍她的肩膀。
真正熱愛藝術的匠人就是這樣，往往會沉溺其中，物我兩忘。
可，陳羽拍了拍她，對方還是不理。
沒辦法，陳羽只好走到對面，看她怎麼了。
只見她雙目失神，沒有任何焦點，呆呆望着宣化大瓶。
臉上更是寫滿絕望和痛苦。
“你怎麼了？”
陳羽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沒反應。
那模樣，就像失去了生命，成了一具屍體。
陳羽嚇了一跳，趕緊用手指探鼻息。
好在雖然呼吸很弱，還是有的，沒鬧出人命。
“你到底怎麼了？”
陳羽提高了聲音。
“我做不到。”
錢多多突然哇得一聲哭出來。
“我根本做不到，我根本燒不出來這種大瓶。”
古人的宣化大瓶太完美了，細節太恐怖了，她燒不出來。
瞭解的細節越多，她越覺得自己燒不出來。
所謂無知者無畏！
知道得越少其實越自信。
像錢多多這種，知道很多的人，反而會不自信，反而會生出絕望。
“別這樣，千萬別妄自菲薄。”
陳羽勸道。
“你不懂，不懂我的絕望。”
錢多多搖搖頭。
她的絕望，是隻有瓷器師傅才能感同身受的東西。
陳羽不是瓷器師傅，一輩子都不能理解。
或許陳羽在古玩方面有很高深的知識，甚至堪稱大師。
可，他永遠沒辦法跟一個瓷器師傅感同身受。
不是因爲陳羽不夠聰明，只是因爲職業不同而已。
“要不然，你拿回去仔細看吧！”
陳羽突然道。
他也清楚自己沒辦法理解錢多多。
唯一能作的，就是讓她多研究，多看。
“你說什麼？”
錢多多瞪大眼，不敢相信。
“如此珍寶，你讓我帶回去？”
“我信得過你。”
陳羽笑道：“拿回去，正好也讓錢老爺子看看，說不準，他能指導一下你，讓你有思路和信心，不至於絕望。”
有老爺子的指點，自然就不一樣了。
“這樣的話……那真是太感謝了。”
錢多多深深一鞠躬，向陳羽表示感謝。
除了感謝陳羽的信任，更感謝給絕望無助的她，一些思路。
爺爺見多識廣，一定有經驗處理現在的情況。
自己覺得驚天動地的絕望，在爺爺眼中，可能只是塵埃，輕輕拂去，就能解決。
“沒事，用不着謝我，你能作好，對我也有好處不是？”
陳羽笑呵呵，道：“不過，你可要小心，別給摔了，東西可不是我的。”
要是真摔了，他沒辦法向大領導交代。
要知道，大領導對於宣化大瓶，可是珍愛非常。
而且因爲特殊原因，宣化大瓶非常之珍貴，是真正的無價之寶，要是摔了，可真就太可惜了。
“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可能摔它。”
錢多多表情堅決。
“我信。”
陳羽點頭。
“你說什麼？”
錢多多一愣，沒想到，陳羽來一句我信。
沒頭沒腦。
“這個世界上，最珍視這個宣化大瓶的，不是我，也不是瓶子的主人，而是你。”
“你懷着一個匠人的赤誠。”
“我甚至相信，你會用生命保護它。”
“當然，絕不可能摔。”
聞言。
錢多多愣住了。
心中涌起無限感動。
沒想到，陳羽竟然是她的知己，道出了她心中所想。
她確實願意用生命守護這一件珍寶。
“我要再一次謝謝你。”
錢多多，道：“謝謝你邀請我做舊。”
“什麼？”
這一次輪到陳羽發愣了。
她不是最狠做舊嗎？
怎麼現在卻因爲這件事感謝自己？
“如果沒有做舊，我也沒辦法參與保護宣化大瓶。”
錢多多微笑，道：“爲了保護真品作假，我很願意，也很榮幸。”
一直以來，她都不太理解爺爺做舊。
可，現在她理解了。
爲了保護真品，生命都能放棄，何況區區做舊呢？
“不用謝我。”
陳羽笑道：“如果真要謝，把大瓶作好，就是最大的感謝了。”
“放心，雖然很難，可我一定拼盡全力。”
錢多多眼中閃過一抹堅決。
“那我就拜託了。”
陳羽親自送走她。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正好可以掩護，神不知鬼不覺送走。
把她送到錢府，陳羽準備回家。
可，站在門口的錢多多道：“我會成功的，成功之後，咱倆一起喝啤酒。”
“行。”
陳羽笑着答應，道：“一醉方休。”
“好！”
錢多多笑道：“一醉方休。”
說着。
她關上門，進去了。
進屋之前，她還給自己打氣。
“我行，我一定行。”
第二天。
陳羽剛睡醒，姜清茹的電話就來了。
“陳羽不好了，秦老闆又搞事了。”
“彆着急，什麼事。”
“電話裏說不清楚，你快來吧！”
“行。”
陳羽掛了電話，趕緊前往電扇廠。
工廠門口，有秦老闆的桑塔納轎車。
除了他的車外，還有很多陌生的車，甚至還有外地牌照的。
“這都是誰的車？”
陳羽問門衛。
“是秦老闆帶來的，我也不知道。”
門衛回答。
“這麼多車，這麼多人，一個都不認識嗎？”
陳羽皺眉。
“不認識。”
門衛猶豫一下，道：“對了，其中一個外地的客商，好像跟自己有業務往來，有點面熟。”
“有業務往來的外地客商？”
陳羽突然明白秦老闆要搞什麼鬼了。
他徑直前往廠長辦公室。
不管秦老闆出什麼幺蛾子，拿不出錢的他，什麼都不是。
此時。
廠長辦公室內，已經非常熱鬧了。
姜清茹坐在中央，被一羣大男人圍攻，臉色難看，甚至極爲驚恐。
“諸位老闆，別愣着了，跟姜清茹廠長說說情況吧！”
秦老闆呵呵笑。
作爲始作俑者，他不說，反而讓其他人說。
在座之人，都是風扇廠的供應商和零售商。
他們跟姜家已經合作了很多年。
都是姜文平的老關係了。
可，關係歸關係，錢是錢。
秦老闆找上他們，給他們下了大訂單，價格也非常高，利潤豐厚。
只是要想賺到這一筆錢，需要跟姜家斷絕生意往來。
其實他們不斷絕也沒辦法，因爲他的產能只夠供給秦老闆。
實在拿不出再多貨給姜家。
再說，秦老闆價格太高，他們沒辦法拒絕。
“諸位叔叔伯伯，有什麼話，你們就直說吧！”
姜清茹當先開口，道：“咱們都合作這麼多年來，沒必要廢話，有什麼說什麼吧！”
聞言。
供應商們你看我，我看你，都是有些猶豫。
誰也不想作第一個，當壞人。
不過，最終還是有人站出來講話。
“大侄女，我是沒辦法了，產能不夠，不能再給你提供原材料了。”
有一個人說，其他人也就不客氣了。
“確實，我的產能也不太夠了。”
“大侄女，雖然咱們合作了很多年，可，我看你還是找找別的供應商吧！”
“我這邊也是一樣。”
供應商紛紛開口。
沒有原料供應商，就算有工人，工廠也沒辦法開工啊！
一瞬間，姜清茹就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