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衍不明所以地望了過去：“祭司大人？”
他臉上的情緒在察覺到神殿祭司似乎想對他說什麼時，逐漸收斂了起來。
“別再查了。”
神殿祭司只說了這句話，奚衍的瞳孔卻是猛地驚顫：“爲什麼不查？”
神殿祭司沒有解釋，眉眼之中漫上一絲悲憫。
奚衍心中的喜悅霎時恍然被一盆冰水澆滅，他眸眼逐漸沉了下去。
“......我還會查的。”半晌過去，奚衍下定了決心，他堅定地出聲，“無論後面會發生什麼，但在到達那一刻之前，我還是想一往無前。”
神殿祭司並未說什麼，她輕輕頷首：“這是你的選擇。”
或許早在那句話說出口之前，她就已經預料到了奚衍的選擇，但她仍說出來了。
......
自那日之後，奚衍還是會時不時過來神殿，只不過他不再將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訴神殿祭司。
這一次過來，他目睹了神殿又一批人的死亡。
無數個棺槨擺放在大殿之上，四周燭火幽幽，閃爍着明亮溫暖的光，驅散了晦暗大殿中的陰影。
神殿祭司站在大殿中央，連同身後的一衆神官悲憫的注視着這些棺槨，口中唸唸有詞。
奚衍站在殿外聽着，他們說的都是古言語，很多都是拗口的生僻字，但他知道，他們在爲這些人祈福送靈。
這幾年，神殿一批又一批的人老死亦或病死，原本恢宏壯觀的神殿因爲一直沒有新生的力量也不禁顯露出一絲疲態。
奚衍也曾問過烏桕神官爲什麼神殿不再招收候選者，可神官只說這是神殿祭司的安排。
如今——奚衍的目光掠過那些棺槨，落在了低眉垂着眼的神殿祭司身上。
他前幾日得到了一個消息。
大將軍已經抵達了邊疆的大本營，那些原本還準備結盟發動進攻的部落民族，一聽說大將軍的迴歸，又安靜了下來。
這對於失國而言，是好事。
可惜，奚衍臉上卻沒有了之前的喜悅，他的眼底映着殿中那些忽明忽暗的燭火，神色陰鬱沉思。
送靈儀式結束，神殿祭司在一衆神官的簇擁下走出了大殿，她甫一擡頭，便看到了站在殿外的奚衍。
他好像在注視着她，但眼神卻沒有焦點，不知在想些什麼。
“奚衍。”神殿祭司出聲喚回了他，瞥了他一眼往前走去，“隨我來吧。”
奚衍快步跟了上去。
“你想問什麼。”
神殿祭司並未回頭。
奚衍僅僅是猶疑了一瞬便乾脆地問了出來：“祭司大人既然通天曉命，一雙洞悉之眼可堪未來過去，那爲何沒有想過挽救頹勢？”
以失國人對神權的信仰和尊崇，神殿祭司若有這個想法，一定比王權變革更容易實現。
雖說神殿祭司不干涉人世......但若動盪也會影響到神殿本身呢？他看得出來，神殿也在沒落。
神殿祭司輕笑一聲，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欣慰他終於想到了這一點。
“奚衍，命運於我而言只是一條沒有分岔的河流。”
“然後呢？”
神殿祭司眼中笑意加深：“意味着，我若出手，代價不是你們能承受得起的。”
“......”
奚衍沉默了。
或許一直旁觀，已經是神殿祭司最大的仁慈。
神殿祭司輕嘆一聲：“因爲我的誕生就伴隨着墜落啊......”這恍若呢喃的聲音被春風捲動着，飄向了遠方。
奚衍卻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凝視着神殿祭司離去的背影，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
大將軍出征的半年後，奚衍突然斷了邊疆的消息。
彼時三王子和六王子已經斗的水深火熱，雙方都受了不小的損失。
奚衍對於消息斷絕的情況十分煩躁，他差點就沒忍住將手中的底牌都暴露了出去。
他招來酒樓裏的管事。
“那些密探，全都沒有回來？”
“是。”
管事額上冒着冷汗，神情凝重地點頭：“原本他們一直在之前叛亂的那幾座城池中活動，可半個月前，我們突然和他們失去了聯繫。”
“死了？”
“......很大可能是。”
管事謹慎地回答。
他們並不擔心那些密探會背叛他們，畢竟那是奚衍親自培養的死士，他們即使背叛，也會在一個月內毒發身亡。
“最近一次傳回來的消息，都拿上來給我。”
奚衍揉了揉眉心，眉宇間的煩躁愈發清晰，他心中那種古怪的預感此時也在瘋狂提醒着他事態的失控。
“是。”
管事看着自家主子現在這個狀態，根本不敢打擾，忙不迭地將那些密函呈了上來。
奚衍揮了下手，管事連忙退出了廂房。
他攤開那些密函，皺着眉逐一看了起來。
‘大將軍的軍營之中近日動作頻繁，疑似得到消息遊牧部落即將反擊。’
‘......’
‘在城中發現了疑似叛軍將領的人員。’
在看到最後一封密函時，奚衍眼中精光一閃，立馬將它拿了起來，仔細研究。
他記得傳回這封密函的探子，駐紮的地方就是之前被叛軍攻陷的那座城。
難不成......叛軍又打回來了？
思及此，奚衍狠狠地皺起了眉，如今斯燼在前方準備打仗，結果自家後院起火了......
再加上除去斯燼當初帶走的糧草，國都這些廢物只顧自身，竟然沒想過送補給、送兵馬過去！
如若叛軍真的打回來了，那麼他們完全可以切斷斯燼和國都的聯繫......
奚衍再也坐不住了，倏地站了起來往王宮內趕去。
......
國王一臉驚異地看着面前的奚衍，似乎想不到剛剛那番話是他這個最紈絝的兒子說出來的。
“父王！”
奚衍提高聲音引回了他的注意力。
國王眼睛微轉，卻沒有真的在思考奚衍剛剛的提議，他只是說：“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你該相信大將軍嘛！”
“......”
奚衍壓下眉宇間的戾氣。
說得輕巧！邊疆問題在失國建立起來就一直困擾着他們，怎麼可能只靠斯燼一人就能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