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沒有人進入廁所內,但由於惡魔契約的存在,這一點並不能成爲阻礙,只不過不清楚具體的手段而已。
紀楊擡起下巴,緩慢而仔細地掃視着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在意識到這一點後,早川秋下意識地微微後退一步,右手按在刀鞘上,擺出戒備的姿勢,但又很快解除,裝作毫無防備的樣子。
在這個時候,一旦陷入相互猜忌的狀況,就真的陷入了絕境,正中兇手下懷。他大可以看着衆人因猜忌而慌亂,然後找準時機,收割生命!
但如果仍抱成一團,誰也無法保證兇手會不會突然暴起,或許下一個犧牲者,就是自己。
或許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早川秋才猶豫不決。他不想放棄任何一個人,卻又想帶領衆人走出困境。
這很顯然,是不可能的。
電次和帕瓦像是一副還沒意識到狀況的模樣,左顧右盼,似乎對衆人的反應迷惑不解。帕瓦小聲說了句什麼,電次恍然大悟,搖着腦袋道:
“我覺得兇手不會在我們這些人裏面吧。”
姬野低聲嘟囔一句,慢慢靠到牆角,背靠牆壁,用一隻手撫摸着那隻戴眼罩的眼睛,目光如冰水,在衆人臉上閃爍。
六人轉瞬之間分崩離析,相互凝視的目光中都帶着陰翳,沒有人想說話。早川秋在猶豫片刻之後,一隻手隱祕地解下了長刀,握在手中。
“各位稍安勿躁。我有個提議。”
紀楊見氣氛壓抑莫名,輕跨一步站出來,將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慢慢說道。
“香織小姐,你現在還沒有擺脫嫌疑。”
早川秋皺着眉頭說。
紀楊冷笑着瞥他一眼,打斷道:
“是這樣沒錯。但我們每個人都有嫌疑,不是嗎?如果一直陷入這樣膠着的狀態,無疑正中兇手下懷,會被他找到機會,一個一個殺掉。”
“我認爲聚集在房間正中,互相監視就是最好的。”
“我不覺得那樣有用。荒井莫名其妙死在廁所中,兇手是誰,怎樣行動的,又有誰看見了?也許兇手的手段,根本不需要他本人行動。兇手可以那樣殺死荒井,照樣也可以那樣殺死我們。”
紀楊針鋒相對道。
早川秋沒有接話,但顯然對紀楊的話產生了動搖。
“那你的意思是——”
“分組行動。”紀楊豎起兩根手指,“兩人爲一組,每個組都安置在單獨的房間中。”
“好讓兇手逐個擊破嗎?”
“不要吵了,你們。”
姬野聲音低沉地說了一句,但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聲音就像在狂風中搖曳的纖弱莖葉一般,轉瞬被扯得支離破碎。
“並非如此。”紀楊分析道,“如果假定先前襲擊荒井的人,和殺死荒井的人是同一人,那麼能得出一個結論。”
紀楊看着早川秋的眼睛說道,後者被他的氣勢所迫,話語微滯,不由自主道:
“什麼?”
“兇手在襲擊的時候,都離荒井距離較近。他並不能隔着很遠動手,有一定的限制條件。那麼將三組分開的話,一旦有人死了,兇手就必定是與他搭檔的那個人!”
紀楊緊盯着早川秋的眼睛,冷靜地說道。
早川秋的眼睛驟然眯起,後退一步,冷然道:
“如果按照你的方法來,能避免死亡的話,我一定會贊同你的。誰也不想死人,”紀楊毫不畏懼,“但形勢在所難免。如果犧牲一個,而能將剩下的人凝聚起來,找出兇手,難道不是明智的選擇?”
不等早川秋答話,紀楊轉向其他人:
“你們覺得如何?”
“好哇。本大爺沒意見。”
“超級沒意見。”
“嗚嗚……我……不要丟下我。”
最後輪到姬野時,她用力撕扯着胸膛,似乎想要把心臟扯出來似的,無力地點頭,露出慘淡蒼白的笑容。
“我也贊同。抱歉啦,爲了我們,那個倒黴鬼死吧?”
早川秋見衆人都同意了紀楊的提議,只得無奈搖頭。但接下來,又陷入了沒人開口的局面。
開口邀請他人組成小組,很難不被懷疑是兇手在物色下一個目標。紀楊只得站出來指揮:
“那就靠抽籤決定吧。”
最終結果,紀楊與姬野一組,早川秋與小小紅一組,電次與帕瓦一組。衆人都離開這裏,前往指定的房間,每個房間之間都隔着大約半個走廊。離開這個房間之時,紀楊最後一個走,輕巧地帶上門,並往某處投去最後一眼,露出冰水似的微笑。
這樣一來,一旦出了什麼事,聲音足以讓每個人都聽見,迅速到走廊上來匯合。
姬野彷彿失去了靈魂似的,踉踉蹌蹌地在紀楊身後走着。紀楊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簡直像拖一般,把姬野帶到了指定的房間。位於走廊中央。
“香織?回答我。你是兇手嗎?”
紀楊頭也不回,平穩道:
“我要是的話,怎麼想都不可能回答你吧。”
姬野僵硬地擰動肌肉,擠出笑容,眼神已近乎呆滯。
“說的也是。”
“怎麼了?剛纔還在衝我炫耀你的萬寶路來着。”紀楊拉着她進入房間,好整以暇地帶上門,坐在牀沿上,拍拍身側,示意她坐到身邊。
“只是覺得——”姬野坍塌似的坐下來,喃喃自語,“又有個人要死了。我認識的人——也許是我。是我殺了那個人。爲了找出兇手,我們也都要成爲兇手嗎?”
紀楊並不意外。在他的記憶裏,姬野的確是這樣的一個人。
“放心吧。沒有人會死。”
紀楊柔聲安慰道。
姬野聽了這話,慢慢地轉過頭。紀楊看着她的眼睛,感到那黑漆漆的瞳孔中出現了錯影。
“你在安慰我嗎?不,我用不着你安慰,我不是小孩子,需要別人來哄!那次你也是那麼說的,你不會死,可你死了!”
姬野突然激動起來,一把扯掉了眼罩,露出乾癟空洞的眼窩,神經質地想把眼罩塞進去:
“你死了!你死後三個月,你又跑過來告訴我,你不會死,你是與衆不同的,可你不過是個雜魚!我很感激你,不……你,我教你抽菸,覺得會跟你相處很久。啊……”
姬野混亂地喊着亂七八糟的話,蜷縮在牀上,抱着腦袋用力搓着頭髮,面目扭曲地翻滾。紀楊倏然一驚,略微後退兩步,從牀沿上站起來。
她已經瘋了。把紀楊認作了曾經死去的搭檔,她把曾死在她眼前的、未死在她眼前的統統混爲一談,再也分不清誰是誰,死者與生者的界限陰晦地模糊,所有的搭檔竟都長着同一張臉,都在朝她無聲地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