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正題上,可甄應嘉微微一笑,卻不接口這話茬了,“世侄你看,這些許梅林,是前朝的時候哀宗爲了自己的寵妃藍妃種下了,不過是七十多年,風月無情人暗換,如今這離宮別院盡已經不見,只留下這梅林片片,昔日六朝古都的風流,都已經煙消雲散了,世侄和老夫都是金陵省人士,豈不知道,這杜子牧寫烏衣巷的千古名句?”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薛蟠苦笑說道。
甄應嘉的意思,薛蟠聽明白了,但是他在心中默默的翻着白眼,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要自己想看些,世間沒有不敗的家族嗎?這話原本也沒錯,只是若是自己個是這王謝舊家中人,見到家族如此風雲流散,就絕不是這輕飄飄的兩句詩可以安慰自己了。
而且,薛蟠提高了警惕,甄應嘉這一番話,可絕不是一個老學究會說的話,能夠到一省諸侯高位的,絕不會只是講道德學問的書呆子,若是自己真的看輕了甄應嘉,可就是要倒大黴。
須知道甄家雖然不是四大家之一,但是底蘊絕不遜於任何一家,紅樓夢裏頭的話說的很清楚,昔日太宗南巡,王家接駕一次,但獨獨甄家就接駕了四次!
這恩寵待遇,可絕不是一般的家族可以比擬的,他們有傲視薛家的能力和特權,自然無需把薛家的人放在眼裏。
“世侄聰慧的很,”甄應嘉捻鬚讚許的點頭,“還說自己只是認得字,這也太謙遜了些,薛家如今的困難,在我看到,不算是困難,無非是本家之中的新舊交替罷了,世侄我今日見到,覺得世侄十分彬彬有禮,對答機敏,絕不是這王大人的封兒,”他拍了拍桌子上的小盒子,“就可以收買於我的,呵呵,王大人在京中,陪王伴駕,外頭的事兒無暇顧及,我倒是可以幫着王大人,和世侄你。”
薛蟠大喜,連忙站起來,深深作揖到地,“小子多謝老大人。”
“誒,且不忙着謝,”甄應嘉捏須笑道,“你且聽我說,織造府是歸着內務府和戶部管的,老夫是不能插手,且若是往日的時候,我說一兩句話,想必也有人聽,可如今是聖上大婚慶典,織造府的綢緞,是最要緊的東西,什麼人和什麼事兒,都不能耽誤這個前提,這一節,我想世侄應該是很清楚的。”
甄應嘉的話兒雖然不重,可薛蟠聽出了裏頭的厲害之處,連忙解釋道,“老大人明鑑,我在夏太監那裏求了半個月的期限,來解決此事,饒是如此,明個我已經召集諸房一同議事,就在明日,是一定要解決好此事的,絕不敢,小子絕不敢耽誤朝廷的大事,萬歲爺的大典。”
薛蟠如此保證,甄應嘉原本凝重的眼神頓時鬆快了起來,“我想着世侄並不是那種不知天高
“要知道工部戶部這些地方,最喜歡的就是懂營造之法的人,你家世淵源,在官學裏頭苦讀些日子,想必就能成大才,到時候又可以報效國家,又可以光耀門楣。你看可好?”
“至於這薛家如今的紛爭,若是世侄聽我的安排,我自然會派人主持此事,不至於這換了主事人的時候,太過於不把過世的薛家世兄放在眼裏。這一節,世侄倒也不用擔心了。”
甄應嘉根本沒和薛蟠說其餘的人有沒有什麼厲害關係在這裏,他這一番話說的毫無煙火氣,可的確是十分篤定的話語,畢竟他這樣的把握還是有的。
薛蟠聽着渾身冒汗,難不成這個時空裏頭自己都成了富二代還要每天苦讀嗎?這是絕不能接受的第一件事情。
第二件事情就是甄應嘉所說的,他的意思是根本不會因爲你薛蟠的小事兒,加上王子騰的封兒就把朝廷的大事放在後頭,這是絕不可能接受的,在薛蟠看來,與其恥辱的活着,還不如痛痛快快的死亡。
薛蟠打定了主意,讀書的事兒,且不用推託,這是和甄家打上交道的一個途徑,若非有更好的去處,無需這個什麼勞什子的官學了,再請說不要就是,可這個還要意圖改了薛家主事權的事情——雖然照顧了薛家的主意,但這也是薛蟠無法接受的。
他低頭想了想,甄應嘉也不催促,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書,過了一會,薛蟠擡起頭,朝着甄應嘉拱手,“老大人的仁心,小子十分感激,別的事兒,小子不敢提要求,只是想要請老大人一件事兒。”
“什麼事兒,你說就是。”甄應嘉溫和的說道。
“薛家要供奉萬歲大婚的織造,這是絕不能改的,小子雖然是不通禮儀,也知道,這職責所在,絕不能有什麼推諉拖延的藉口。”
“識大體就很好,”甄應嘉讚許的點點頭,“你識大體,無論到那裏,都會有人願意幫你。”
“所以這事兒,我願意將進獻織造的事兒,拿出來,交給其餘的人,也絕不會攔着家裏頭的供奉趕緊着把差事辦好,不過,”薛蟠站了起來,堅定的搖頭說道,“織造府的牌子我是絕不會讓出去的,薛家的列祖列宗都瞧着小子,若是我今個讓出去了,只怕家裏頭的長輩的唾沫都要把我吐死。”
想到了薛王氏,想到梅姨娘,想到了王嬤嬤還有自己的妹妹,薛蟠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不能讓。”
“這事兒,世侄已經想妥當了?”
“是。”薛蟠堅定的說道,隨即一笑,“不過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