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了店裏，生意爆好了兩天，店裏的貨已經見底，客人也沒那麼多了。
李欣雅和餘秋兩人，在收銀臺上覆習功課。
“信哥，”見他回來，李欣雅像是找到了救星，“我們有道題不會，給講講唄。”
李信接過習題集瞄了一眼，在紙上寫下解題思路：“懂了嗎？”
“懂了。”
“行，那我去樓上休息一下，有事叫我。”
二樓的層高雖然很矮，空間看起來有點壓抑，擺上牀、衣櫃、桌子、沙發、書架、畫架後更顯得擁擠。
但是被餘秋她們收拾得非常乾淨，衣櫃裏的衣服也很整齊，桌上的花瓶裏還有一束塑料花，空氣中還有淡淡的香味。
李信喜歡這樣的環境，躺在牀上動也不想動。
“沒想到你信哥還是個學霸……”樓下傳來了餘秋的聲音。
“當然，其實他很聰明，”李欣雅小聲道，“但大伯老是說他不務正業。”
“什麼意思？”
李欣雅嘆氣道，“他做什麼事都不肯太認真，考試也不上心，明明理科那麼好，最後卻學了藝術。不像我哥，不考第一飯都喫不下。哎，可惜我哥他……你說我哥怎麼就沒遇上那個幫了你的人呢？”
一說起李凌，李欣雅又難過起來，餘秋又小聲勸了幾句。
“可能這都是命吧。”
李信隱約聽見她們的聊天，有一次想到了李凌。
李信確實是不想努力的那種人，但李凌不同。
每次去他家，李凌保準是在看書、做題，消瘦的身板在書桌前坐得筆直。
那個畫面，或許會永遠留在李信的心裏。
如果李凌沒有去世，他現在絕不會做這麼多事情。
但李信絲毫沒有後悔。
正準備補補覺，馬震的聲音在樓下響起：“請問，李信回來了嗎？”
“在的。信哥！馬警官找你！”
李信下樓，見馬震穿着一身警服，警車還停在店門口，感覺有些意外。
原來林傑的案子已經判了。
涉嫌買兇傷人，情節特別嚴重，有期徒刑15年。
可笑的是，他的那些粉絲們，還天天在網上爲他喊冤，還有人願意爲他等15年。
更加可笑的是，林傑說必須先見李信一面，才肯老老實實地認罪服刑。
“當然你也可以完全不用理會，”最後馬震提醒道，“判都判了，他再不服也得老老實實的。”
“去吧。”
李信倒想看看，林傑想跟他說點什麼。
兩人來到看守所，在一間會客室見到了林傑，兩隻手被拷在桌上，好像又胖了一些，顯得更小的眼睛從李信進門開始，就一直緊緊盯着。
李信大方在對面坐下：“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我跟李凌的聊天記錄，是你發出去的吧？”
“對。”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只要有個腦袋的人都能想到。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問沒有什麼地方得罪你。那些聊天記錄也值不了幾個錢，你也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林傑問，“能不能告訴我，你爲什麼會這麼做？”
李信笑了笑，想從我這奪取對李凌的情感，這還不叫得罪？
他淡聲道：“你再想想，說不定就能想起來了。”
林傑聽了，突然嚴肅起來，看了他很久後才問道：“你知道了什麼？”
李信笑了笑，“你說呢？李凌原本聰明自律，還過目不忘，但突然就成了又肥又蠢的廢物。”
“音樂學院有個彈鋼琴很厲害的何馨，突然就不會了。”
“司明一夜間變成了公鴨嗓，田七突然不會寫歌，餘秋的眼睛突然瞎了，馬玲玲變成了醜八怪，她爸爸還被人打成殘廢，宇文玄從王者變成青銅。”
李信頓了頓，這才繼續問道：“這些事你有沒有聽說過？”
林傑看着李信，眼裏閃過複雜的神色，顫聲道：
“是……是你？”
“那又怎麼樣？”林傑突然擡高音量，言語間充滿了憤怒，“有些人生下來就很聰明、就很好看，就有出衆的能力，就有幸福的家，就有對他們好的父母！
“我呢？
“我以前又胖又醜，腦子不好用，沒有特長，甚至連爸爸都沒有！
“就算我再努力，也沒法改變一絲一毫！
“但這是我的錯嗎？
“我也不想這樣！
“那既然老天如此不公，我拿走那些不勞而獲的人的能力，用它們創造更多的價值來回饋這個世界，我——有錯嗎？”
李信冰冷看着他：“那李凌又有什麼錯？他對你多好，直到最後，都把你當成好兄弟。
“你自己無能、懶惰、是個廢物，就對別人懷恨在心，還敢稱自己是命運不公的受害者？
“你不會做噩夢嗎？”
聽見兩人有點爭執，門外的看守想進來看看，卻被馬震擋了下來。
“別緊張，不會有事的。”
而林傑臉色發白，沉默良久後，這才笑道：“你現在跟我說這些大道理有什麼用，我什麼都沒了！錢、房子，都被黑心老闆逼着白送給了公司，將來我也完蛋了。”
“這應該叫自作自受吧。”
“但我不後悔，”林傑道，“現在我唯一想知道的，是不是你？”
李信笑了笑，“聊天記錄是我放的，其他的，你猜？”
說完李信起身離開。
對於林傑這種人，再多說半個字都是浪費。
希望他充實度過這15年，出來後或許還是一個踩縫紉機的好手。
“馬警官，我們走吧。”
“好。”
跟在李信身後，馬震心裏起伏不定。
李信和林傑的通話他沒聽見，但他一直懷疑林傑和女兒的病有關，現在林傑態度那麼激動，看來李信手裏確實有一些他們都不知道的信息。
不過這都不重要。
恩情應該回報給誰，他心裏早就有答案了。
……
回到店門口，馬震把車停在路邊，李信正想說再見，就見他眉頭一皺，飛快地下了車。
“方剛，你給我站住！”
聽到馬震的聲音，方剛極不情願地停下。
回過頭，只見他左臉腫得老高，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手上還裹着好幾張創可貼。
“你這是什麼情況？”馬震問。
“我自己不小心摔的……”方剛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虛弱，“真的，我沒騙人。”
“那你在騙鬼？”馬震道，“說吧，是不是陳旭坤乾的？”
“不是，真不是……”
“行了行了，你們那點事瞞不過我，”馬震打斷道，“還是聽我的，好好找個事做，也不用受這些罪，懂了嗎？”
“懂了，謝謝馬警官，我能走了嗎？”
“走吧，趕緊去找工作啊。”
目送方剛和馬震離開後，李信也回到了店裏。
這個世上不知悔改的人很多，但懂得珍惜眼前的人卻很少。
所以他決定做一個懂得珍惜眼前的人，抓緊時間上樓補覺。
……
走出去幾十米，方剛找了個公交車站坐了下來，不斷揉着自己的小腿。
他來這裏不是想重操舊業，只是在找人。
昨晚試着去打了打那個遊戲，覺得自己能行，準備好好玩下去，爭取能當個主播什麼的。
但沒想他有心上岸，陳旭坤卻不肯放過他。打了他一頓，拿了他的錢，讓他滾蛋，永遠不要再出現在他的勢力範圍。
但他現在身無分文，還能去哪兒？
所以他想找到那位大哥，請他收留他幾天。
可他幾乎把這一片地方都找遍，問了很多人，也沒人知道那位大哥是誰。
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方剛感覺小腿越來越痛，疼得他冷汗直冒，只好縮在椅子上，不知不覺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