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抄書成聖 >第十八章 盜鬼上
    不出所料,那個形象稍爲落魄的年輕教書先生還是親自幫張晏找了三片雲紋瓷。

    兩人交情不深,只是張晏曾經聽過他兩次課,講的是《聲律》和《幼學》,與他秉燭徹夜,討論過關於《歲時》、《天地》、以及《祖孫父子》幾篇。

    越是這等潤物無聲之開蒙文章,愈發接近文之大道。

    張晏與他,算是傾蓋之交,只是最近張晏沒提着燒雞,去那舊窯場拜訪。

    乾透了的棗木在火焰中歡愉般鳴叫。

    張晏控制着體內的文字流與指端,幽然顯現,忽化作烏雲,白鴿,蝙蝠,花草,緩緩傾瀉進火焰中。

    文字流遇火如金,越煉越熾,幾種幻化之物環轉不息,圍繞着張晏手坯成型的黃泥罐子。

    如同一圈天地山河間的咒語,緊緊勒緊在罐身,只留下淺淺印痕,如淡雲鴻爪。

    撒過三次金粉,三次瓷粉,三次藥粉。

    空氣中瀰漫着刺鼻氣味,紅甲綠奴被張晏安排休息,只剩商紅鯉和張晏在廚房,蹲在柴火堆上,映着爐火月光,秋風微涼,夜靜謐無聲,氣氛有些安詳。

    張晏不知從哪找來一根紅薯,手持一根燒火棍,扒出些火炭把它埋蓋住,不一會,烤紅薯的香氣就飄出來,擡眼看着火光中商紅鯉的那張臉,紅色鱗片若隱若現在白皙的皮膚下,如朵朵桃花開,張晏吹了吹碳灰,就把紅薯丟給她,微光看美人,真的極美。

    商紅鯉手臂化爲一條細長鯉魚尾巴,搖擺遊走於門後水缸中,由於真身是河妖緣故,每日都要有一段時間待在水中的。

    要燒出幽隱罐,爐火需要整夜不熄,漫天星辰綴滿天空時,張晏又丟了隻手帕過去,微笑着道:“如果讓你放棄刻意模仿人,現在你是該愛,還是該恨呢?”

    商紅鯉神色茫然,化爲人形之後,她試着模仿一切女人,丫環,夫人,小姐,甚至妓女,老嫗……從表情到動作,說話語調以及憤怒和歡喜……

    她的身外包裹了很多層,現在張晏的意思是讓她變回,或者說還是模仿,模仿一個叫“自己”人,她竟然一時不知所措,雙眼左顧右盼,最後微微仰頭,睫毛翹如美人臀,眼眸澄澈浮爍星海。

    火光如波,紅顏絕世。

    張晏敲斷半截火棍,把剩下的塞進爐火,點頭道:“這便是你了。”

    不去過多解釋,他起身指指身下的樹墩,吩咐道,“這種事情,我也並不在行,多想是好的,但是想法過多又會進入魔障,不如以身受之,舒服的,清亮的,陽光的就是方向,反之就是避所。到你守夜了,保證爐火不熄滅就行,我回屋睡會,下半夜來替你。”

    商紅鯉乖巧點頭,從五鳳樓回來她的話就變得少了很多,貌似要重新打量世界,當時張晏對她的恨意,她全感受的到,後來她從簡單的利弊兩字中,得到了一種愧疚,那感覺可能就叫對不起吧。

    然而這個自己決定以“交易”的方式守護的公子,卻和原來的那個“張才子”截然不同,他從不優柔寡斷,卻又能給別人最大寬容,他明辨善惡,似乎在他心裏有一條線,能把所有事情都切割清楚,不管是美味血肉,還是污濁臟器,他都樂意把它們拿到明面上來討論。

    如春風一般,溫而不燥,恰祛冬寒。

    她低頭喃喃,聲音細不可聞,其實我可以守一整夜的。

    美目忽然閃爍,原來這就是,害羞?

    張晏出來廚房門,深吸一口氣,池魚一雙喫月光,羨煞孑身小郎。

    他實在受不了和那女子如此近距離接觸,不止氛圍尷尬,是他張晏兩輩子都無有這種經驗,平日裏吹噓想象不少,等這種事真正臨頭了,他反倒不知所措,只能逃之夭夭。

    第二日一早,綠奴看到張晏與商紅鯉一同從廚房走出時,竟然羞的轉身又跑回屋裏去,紅甲貼心的爲少爺披上一件外衣,瞥了一眼商紅鯉打趣道:“昨個吃了少爺的燒火棍麼,樣子都成了只齧鼠,還不快去洗洗嘴,是意猶未盡了?”

    商紅鯉不爲所動,淡然道,“是烤紅薯,你也想喫嗎?”

    後半句,聽在紅甲耳中,卻意味深長,她面色突然變得桃紅,跺着腳,半怒半羞道:“想!少爺不給我喫,倒是偏着心嘞!”

    說完,她實在羞的無顏再待下去,也低着頭出門去了。

    張晏此刻並不關心這些事情,捧着那枚暗黃色陶罐,趕回房間,他小心翼翼把它擺放到香爐旁,然後自己坐於書案之前,開始抄寫今日書。

    香爐煙霧嫋嫋,縷縷束束,直上樑間,如有一瀑,倒掛爐上,流淌不絕。

    忽然,煙霧於空中打了個旋,如一條青蛇,蜿蜒起伏,遊曳至張晏筆下,隨着那一個個古隸小字又綻放成花。

    如此,張晏抄寫書籍獲得的一半文力,就附着在那煙霧之上,被裹挾着進入那幽隱罐。

    如點龍睛。

    從罐口到底部,有那花朵盛開,飛鳥展翅,鱗游無聲,蟲跳似鳴,有那飛雲攬翠峯,有明月照霜雪……

    層層疊疊,如畫卷展開,婉轉流動,意態超然。

    而從那罐口出望去,似深不見底,如臨深淵。

    張晏停筆,紙上筆墨黯然,一瞬間便只剩一灘水跡,運轉《馭鬼決》,身後老鬼半丁突然現身,一身鬼氣,鋪地散開,讓整個室溫驟然下降,寒風凜凜。

    他跪伏在地,鬍鬚蒼白,聲音渾厚而尊敬道了一聲公子。

    張晏只是按照劉仙的指示,順手丟過去那隻幽隱罐,老鬼雙手接住,卻如壓在身上一座山一般沉重,只一個呼吸之間,他便呼吸粗重,大汗淋漓,雙手發顫,面容痛苦難耐。

    又過了兩個呼吸,張晏才伸手輕輕把那幽隱罐拿了回來,一邊把玩一邊問道:“重量尚可?”

    半丁誠懇,“對鬼物來說,已過千鈞。”

    罐子觸手清涼,巴掌大小,卻有個三五斤重,其中神異不說,就看半丁這份表現,張晏就很是滿意,他吩咐道,“需要你去王介眉府上,引一條‘冥道’回來,王家那父子二人,留不下你吧?”

    半丁一驚,王家父子一名二境,一名三境,修煉的又都是召鬼養鬼之術,能讓他進出王府,如入無人之境?

    他有些犯難,公子出手確實狠辣,如果自己真能打通一條冥路過來,那麼王家苦心經營這麼多年,在府中建立陰宅,買,捉,撿來的那些大小鬼物們,豈不是會被公子暗度陳倉?

    他可是清楚,那隻幽隱罐,至少能住兩千只二境鬼物,甚至都能住下一隻三境的三叩之鬼。

    只是,他老鬼這第一次表忠心,着實有點危險,這些年他積累下的保命手段有,但是全部搭進去到底值不值得呢?

    他斜眼看到張晏眉頭微皺,心中一緊,立刻答道:“老鬼半丁,盡命而爲。”

    張晏立刻眉頭舒展,笑意盈盈道:“好,那就今夜盜他冢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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