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一點一點從牆頭漫出來,絕望的叫聲和歡快的樂聲響徹這座陰森的府邸。
謝松照揉了揉耳朵,「什麼時辰了?」
歸鴻看着天色道:「將近辰時了。」
謝松照擡手觸了下依附在樹幹上的菟絲草,「八月十五了,今夜的宮宴一定很無趣。」
歸鴻給他倒了盅熱茶,「屬下倒覺得今晚他們會很有趣。南國那一仗他們敗得慘,顧長堪的臉疼得很。建文帝那事楊太后又處得過頭了,臉上也不好看。下面的臣子好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謝松照喝了口熱茶,渾身都暖和了些,「一箇中秋宮宴罷了,不值當我謀劃一番。他們的戲摺子我還沒那個閒心去看。」
歸鴻笑道:「是,侯爺要眼神。不過屬下要出去一趟嗎?公子進了侯府,這還是自己過的第一個中秋。」
謝松照搖頭,「中秋每年都有,不急這一時,你還能夜闖皇宮不成?我還沒有失心瘋。」謝松照頓了頓,看着腳邊慘白的日光,「今宵兩處同望月……也算共團圓了。」Z.br>
歸鴻掏了掏發麻的耳朵,「這顧長堪真的是瘋子,嘴上說着愛,手上卻把人往死裏打。」
謝松照挑眉,「你怎麼知道一定是打?」
歸鴻指着耳朵道:「我聽到了鞭子的聲音,嗯……還有……很細很細鈴鐺聲……」
謝松照無奈道:「你別聽了,不怕晚上夢裏全是他倆……在打架?」
歸鴻撥動炭塊,「打比自己弱的有什麼意思?我聽尤達說,顧長堪身手不凡,我想改天……」
謝松照頷首,「等最後擒他的時候,一定安排你去。」
歸鴻抱拳,「謝侯爺!」
南國安陽,律政殿。
章和帝看着案牘上的摺子愁眉不展,康寧右腳踩着案几,整個人向後仰,思緒繁複。
章和帝素來謹慎,對下面的皇叔們請求出兵的摺子很是頭疼,「這無論是不是空城計,我們都不能去賭,賭輸了……」
康寧手指搭上白皙的脖頸,「陛下,他們想賭。」
章和帝將摺子摔到一邊,「他們是唯恐天下不亂,母后尚且不敢輕易出兵,他們?江行之誰去收了他?」
康寧垮下臉,「陛下,這話你怎麼不去和王爺他們說?衝我發火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只會讓您多一個敵人。」
章和帝臉色一僵,康寧扭了扭脖子,「陛下,太上皇最近如何了?」
章和帝嘆氣,「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康寧頷首,「正常。」轉而說起這次出兵的事,「得到消息說滏陽抽調了五萬兵馬,可是這個消息是誰給的,可不可靠,陛下你在朝廷上,是一句不問。」
章和帝面色蒼白,康寧嗤笑,「陛下,你是新君,不是新生,這些東西,娘娘教了很多年了,你合着是一點沒學進去?」
章和帝嘴脣囁嚅,「皇叔他們……」
康寧翻了個白眼,「他們怎麼了?娘娘一個眼神,他們屁都不敢放一個。你倒好,你在他們面前不敢吱聲。皇帝的臉呢?」
章和帝臉上青白交加,康寧收回腳,架在另一條腿上,「可以出兵。」
章和帝眼睛微微放出精光,「可以出兵?」
章和帝面上一喜,「康寧表姐……」
康寧不耐煩的起身擺了擺手,「下回多動動你的榆木腦袋,不要事事都指望我。」
說完就拍拍屁股往外走,渾身上下就寫滿了「不耐煩」
三個大字。
章和帝收起臉上卑微的表情,冷冷的看着康寧的背影,「你說,她能在那一堆老東西里活下來嗎?」
黃潤像是打瞌睡才醒,抹了下嘴角的口水,捋了捋拂塵,慌張道:「啊啊……陛下,陛下你說什麼?啊,今晚喫金齏玉膾啊?」
章和帝:……
黃潤乾笑,「嘿嘿……陛下……」
章和帝佯怒的伸腿輕輕踢了下他,「成日偷懶,朕問你康寧郡主怎麼樣。」
見實在躲不過去,黃潤斟酌道:「啊,康寧郡主啊,很好啊,陛下和郡主青梅竹馬,自然很好。」
章和帝冷笑,「青梅竹馬是嗎……」
黃潤聽着心口一緊,嘴上依舊平靜的回覆他,「是啊,這樣的情分是旁人比不上的。」
章和帝看着面前的摺子,提筆批了硃紅,笑得意味深長。
八月二十日正午,竇思源拖着生無可戀的陳國使臣終於到了臨淄城下,「竇右卿……到了……歇一歇……吧……」
竇思源「好」字還沒有說出口,手邊的陳國使臣就栽倒下去了,竇思源翻身下去探了探他鼻息,「……哦,還行。」
起身在包袱裏掏了掏,摸出來太子的旨令,「吾乃周國使臣,鴻臚寺右卿竇思源,速報你們太后王爺知曉!」
守門小將跑過來接過看了看,又看了眼竇思源,「跟我來。」
竇思源指着地上的人道:「要不,你還是先安頓一下他?他是你們陳國的使臣,不耐路途遙遠,暈倒在自家門前了。」
小將過去撥弄那人的臉,「喲……不得了!這是楊長史府上的小公子!」
竇思源從小將手裏把東西抽出來,「就不勞駕了,我自去見你們太后王爺,你們就緊着些你們的小公子。」
小將沒把他放在眼裏,「行,你沿路走,直走,不用轉彎,只管直走就到了。」
竇思源上馬拱手道:「多謝!」
建章宮裏死氣沉沉,兩派人連嘴皮子都懶得動,準備呆夠了時間大家就退朝。
新帝的魄力本來已經鼓舞了一部分人,讓這個腐敗的王國又生出了細芽,可他卻接二連三的稱病不朝,朝局再次回到楊太后和攝政王各佔一半的局面。衆人歇了心思,都隨遇而安了。
顧長堪一早就在椅子上闔眼假寐。楊太后力不從心的嘆了口氣,只能閉目養神。
「娘娘,周國使臣,鴻臚寺右卿竇思源到了,是否請上來?」念一接到下面小黃門的消息,連忙附耳低言。
楊太后睜開眼睛,鬢角的髮釵鈿輕輕晃了下,「傳。」
念一福身,回身頷首。
「請周國使臣竇右卿上殿——」
「啊?什麼?」
「剛剛說什麼?」
「不知道啊,剛剛差點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