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獨居，口風又嚴，知道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
是以，即便真正的黎君死了，都沒幾個人知道！
“爸，你跟我說句實話。”我逼視着我爸追問，“我三歲那年生了長大病，你和我媽當真是半年後才知道的？”
奶奶現在昏迷不醒。
我爸是唯一的突破口。
“小君……”我爸先是一怔，繼而長長嘆息了一聲，“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他摸索着從褲兜裏掏出一個半癟的煙盒，從裏面抽出一支劣質煙點上，狠狠吸了一口，直到他整張臉都縈繞在煙霧中後，我爸才擡眼看向我，“你生病的事，我是知道的，你媽是半年後才知道的。”
咚！
一陣悶響。
我的心狠狠揪了起來，心臟的位置有種空空的感覺。
果然，三歲那年生病的事，我爸很早就知道了。
這麼多年，他一直在瞞着我！
“所以，你和奶奶一直在騙我？”
我驀然紅了眼。
我爸又狠狠抽了一口煙，悶着頭沉默了半晌，才終於再度擡頭看向我，眼神複雜，“小君，聽村裏人說你回來那一刻，爸就知道有些事瞞不住了。從醫院趕回老宅的路上，爸想了很多，決定把一些事告訴你。”
“你有什麼想問的，問吧！”
他給我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只想知道，三歲那年生了那場大病，我到底怎麼樣了。”我捏緊了細白的手指，紅着眼問。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我強忍着不讓它掉下來。
唉。
我爸又長長嘆了一口氣。
“你三歲那年的那場大病，來勢兇狠，又急又快。”提及往事，我爸愁苦滄桑的臉上閃過一抹悽然，聲音沉悶的厲害，“我和你奶奶想盡了辦法，跑遍了所有醫院，求神拜佛，卻藥石無醫……”
咚！
我的心臟被什麼狠狠撞擊了一下。
來勢兇狠。
藥石無醫。
……
我已經隱隱猜到了我爸接下來要說什麼。
果然，我爸狠狠抽了一口煙，眼裏閃過一抹痛苦，聲音顫抖的厲害，嘴脣也微微哆嗦着，幾度努力控制，才終於從嘴脣裏擠出了一句話，“可是，小君她還是，還是沒了……”
一句話未說完，我爸將臉埋進臂彎，肩膀微微顫抖着。
我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等這些話從我爸嘴裏說出來時，我的心臟還是狠狠一疼，像是被一柄利刃戳中，又狠狠攪動着我的五臟六腑，疼的我全身抽成一團，腦袋一片空白。
那我是誰？
沉默。
死寂。
就連屋內的空氣也像是凝固了一樣。
滋滋滋……我爸夾在手指間的劣質煙滋滋燃着，很快就燒沒了菸蒂，狠狠燙了我爸手指一下。
我爸的手一抽，這才擡起頭，別過臉用衣袖抹了一把臉，將菸蒂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一腳。
“小君，你別哭，別哭！”等我爸再擡頭看向我時，他看到我淚流滿面，雙眼赤紅，頓時就慌了神，急急的、笨拙的用手替我擦着眼淚，“是爸爸不好！是爸爸的錯！爸爸不該瞞着你的。你來歷太過特殊，你奶奶不想讓你知道太多，爸爸也怕你知道不是我們親生的孩子後，長大了跟我們生分……本來想着能瞞你一輩子的。可惜啊，是爸爸太奢望了。”
我爸常年幹粗活，手掌長了厚厚一層老繭，粗糙的很，動作又笨拙，刮的我的臉生疼，卻不及我心裏的疼和震驚。
“嗚嗚嗚，你們騙我！”
“你爲什麼要瞞着我？”
“就我一個人不知道……”
……
我爸笨拙替我擦眼淚那一刻，我終於放肆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質問我爸，問他明明知道，爲什麼要夥同奶奶瞞着我，問他這麼些年爲什麼不告訴我真相……
“不哭不哭，爸知道你委屈。”我爸笨拙將我摟進懷裏，輕輕拍着我後背，笨嘴拙舌安慰着我，“小君，這麼些年，我和你媽都是拿你當親生閨女待的，你可以怨爸爸，甚至可以恨爸爸，但你千萬不要恨你媽。她雖然懷疑過，但並不知道你不是囡囡。”
“你奶奶，我，還有你媽，都拿你當我們黎家的寶貝疙瘩，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我爸眼睛也紅紅的，“你要是實在心裏憋屈，你就打爸爸幾下出出氣。”
……
終於，我哭累了，也哭夠了。
“爸，我沒有埋怨你。”我的眼睛酸脹的厲害，看到我爸一個大男人在我面前束手無策，又愧疚萬分的模樣，我心裏一疼，“這一輩子，你們都是我的親人，一輩子都是我爸媽！”
我爸怔了怔，繼而眼中射出狂喜，語無倫次顫聲道：“小君，你，我，謝謝你！”
“爸，你剛纔說，我來歷太過特殊，所以奶奶不想讓我知道太多。”我擦了把眼淚，又問，“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