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一緊,忍不住顫聲追問。
問這個問題時,我整個人都繃的很緊,好像大柱叔隨時能扔個炸彈出來似的。
大柱叔舔了舔乾的出了一層踆皮的嘴脣,顫抖着手從牀頭櫃裏摸出一包乾癟的廉價煙,抖索着手點了幾次才點上了火,狠狠抽了一口,嗆的咳嗽了幾十聲,才幹啞着嗓子道:“出來一隊人,有車,有馬,有轎子,浩浩蕩蕩的,一眼看不到頭。那隊人馬之間,簇擁着一輛紙馬車,一擡紙轎子……他孃的,詭異到了極點!”
大柱叔狠狠罵着髒話,但聲音卻顫抖的篩糠一眼。
即便事情已經過了二十年,他再次提到,竟然還如此恐懼緊張。
我猛然怔住。
一隊人?
有車?
有馬?
有轎子?
“這,這怎麼可能?”
我瞠目結舌,喃喃搖頭。
“咳咳咳,我當時他孃的也是這麼想的。”大柱叔又狠狠抽了一口煙,劇烈咳嗽了幾聲,才從煙霧繚繞中擡起頭,眼神又狠又恐懼,“那迷魂凼後頭就是後山,後山險惡,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別說車馬了,他孃的連夜貓上去都得栽跟斗。我當時把眼珠子都快揉出來了,想着是不是那口貓尿喝多了,出現幻覺了。”
說到這裏,他又狠狠抽了一口煙,夾煙的手抖的厲害,“可他孃的那車軲轆轉動的聲音,馬叫聲,走路聲……都他孃的真真切切的,還朝我藏身的地方走過來了,我當時就被嚇尿了。”
很顯然,大柱叔已經陷入了那晚的恐懼中,在我一個異性小輩面前,連自己被嚇尿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他眼裏溢滿了恐懼,手微微顫抖着,兩根手指夾着的煙在細細燃燒着,忽明忽滅的。
“後,後來呢?”
我被大柱叔的恐懼感染了,說話的聲音也有些微微發抖。
“後來,那一隊車馬就走到了我跟前。”大柱叔手裏的煙已經燒到菸蒂了,他卻渾然不覺,瞳仁在猛然間放大,“我才發現,那些人,車、馬,轎子,都,都是……”
他瞪大了眼,身子顫抖着,後面的話像是卡在嗓子眼兒一樣,半晌都沒有說出來。
“都怎麼了?”
我顫抖着聲音問。
“都是紙做的……”大柱叔半張着嘴,嘴脣翕動着,臉色窗戶紙似的煞白,半晌才從喉嚨擠出一句話,“紙人,紙車,紙馬,紙轎子,全都是用紙做的,全都是用紙做的!那些玩意兒,我只在死人的時候見過,但從沒見過它們,它們能動……”
他恐懼重複着這一句話,臉部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着。
紙人?紙馬?
會動,還會叫?
這,這怎麼可能?
之前聽奶奶提到過,確實有邪術可以馭陰駕馭紙人之類的,但能駕馭一隊車馬,我之前聞所未聞過!
安靜。
死一般的安靜。
我甚至能感覺到空氣的靜靜流淌。
窗外圍觀的那些村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整個院子裏只有偶爾傳來的腳步聲,更襯的四周死寂的可怕。
“那,那後來呢?”沉默許久,我終於回過神來,顫抖着聲音繼續追問,“大柱叔,他們把你怎麼樣了?”
斯!
菸蒂燒到了大柱叔的手指,他被燙的疼的咧了一下嘴,將菸蒂扔到了地上,才忽然擡頭對我說,“它們,它們就是來送你奶奶要我接的東西的!”
“什麼?”
我身子猛然一抖。
一陣寒意陡然傳遍全身。
甚至於,我一時竟然忘記追問這羣詭異的隊伍找到大柱叔後,後面發生了什麼事。
大柱叔又抖索着摸出了一根菸,卻沒有點上,目光投向窗外,拿着煙的手依舊抖的厲害,“那隊紙車馬走到我跟前,一道很冷的男人聲音從車裏傳了出來,問我:你可是程半仙派來接貴物的?”
“活了三十來年,他孃的我從來都沒聽到過那麼冷的聲音,冷的人人心窩子跟是涼的。”大柱叔手裏的煙被他攥成了兩截,“程半仙只讓我接東西,但沒告訴我接什麼東西。本來想着他孃的不迴應的,但那男人一開口,我就忍不住點了點頭說是。”
不用說,那男人說的“貴物”應該就是我——畢竟,剛纔大柱叔說了,我是從迷魂凼裏出來的。
自從我爸過黎君是如何夭折,我又是如何出現後,我其實心裏已經猜測了好幾種情況,但萬萬沒想到,我竟然是被這樣送來的!
“陰陽相逢,十年一見。”大柱叔繼續說道:“那聲音很冷的男人說了這句話後,又對我說:你把這句話帶給程半仙,可好?”
大柱叔自然是連連答應。
“請!”
大柱叔答應後,那些伴隨在紙車紙馬以及紙轎子旁邊的紙人忽然齊聲喊了一句。
接着,兩個跟隨在那擡紙轎子跟前、穿着一身紅色紙衣,戴着高高、尖尖白色紙帽子的童男童女從轎子裏捧出了一樣東西,緩緩走到了大柱叔跟前,其中的童男尖細着嗓子喊了一句,“跪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