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了蹙眉，迷濛間睜開眼，透過牀帳隱隱看到了正穿衣的趙玉樓，不由恍惚一陣，探頭去看外頭天色。
見她醒來，趙玉樓揮退宮女，一邊自行整理衣裳，一邊上前坐在牀邊，摸了摸她的臉：“吵醒你了？”
“才凌晨……皇上去哪？”
“今日事多，要先去各處拈香行禮了。”趙玉樓撫開她額邊的碎髮，輕聲開口，“你繼續睡吧，若起來肚子還疼，便不必去皇后處請安了。”
沈如煙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囫圇閉上眼又睡過去了。
趙玉樓沒好氣的掐了一把她的臉，這纔出去了。
早間到了時辰後，沉雪想了想，還是叫醒了沈如煙。
雖然皇上吩咐不必去坤寧宮，只是今日除夕，與尋常時候不同，不能輕易打了皇后的臉。
沈如煙也深以爲然，尤其皇后對她還不錯。
收拾妥當，用過早膳後，她便坐上轎攆，與虞嬪一起往坤寧宮去了。
宮裏各處已經佈置妥當，每道門都貼上了福字，窗上貼着紅色窗花，連路邊樹上都掛着紅燈籠，年味愈發濃。
好幾日沒出門，沈如煙看到後宮這許多紅，才終於有了些過年的感覺。
“哎呀——”
虞嬪的轎攆忽地滑了一下，雖儘快穩住了，她臉色卻嚇得煞白。
她的貼身宮女霽冬也變了臉色，厲聲呵斥着那滑了腳的小太監：“怎麼回事，還當着差便跑了神不成，若摔着娘娘，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都給我仔細着些，否則待回稟過皇后娘娘，有你們好果子喫！”
沈如煙蹙眉看向虞嬪：“虞姐姐可有摔着，我見你好像臉色不大好。”
虞嬪勉強笑了笑：“我沒事，左不過是方纔被嚇着了，妹妹不必擔心。”
沈如煙不放心的又看了她一眼，見她還是臉色蒼白，心下想着還是回頭叫季良給虞嬪瞧瞧身子的好。
因着這一番耽擱，等她們到坤寧宮時，嬪妃們大多都到齊了。
“不愧是聖眷優渥的人，沈婕妤在這後宮都自在得緊，竟是連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裏了。”一進門，玥貴妃嘲諷輕蔑的聲音便傳來了。
沈如煙一頓，與虞嬪一同向皇后告了罪。
皇后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便叫她們坐了。
玥貴妃卻沒放過她們，又轉而對虞嬪道：“沈婕妤尚有皇上喜愛掛懷，可虞嬪你就要多長點心了，剃頭挑子一頭熱的跟着旁人走，被坑了也沒處說理去，人家有皇上撐腰，而你……可不一定了。”
虞嬪面色不變，笑回道：“貴妃娘娘說笑了。”說完卻再沒有旁的話了。
玥貴妃微微皺眉。
這時柔妃冷笑一聲：“貴妃娘娘身子孱弱，還是先顧好自己吧，省得哪日一個不舒服，就又要旁人替您抄經祈福了。”
柔妃是今日才解了禁的，可饒是禁着足也沒逃過抄經的命運，她脾氣本就不好，被禁足就夠鬱悶了，還要替玥貴妃領個抄經的任務，這幾日竟一刻也不得閒，也無怪她今日對着玥貴妃連半分好臉色都沒有了。
“柔妃，你在跟誰說話？”玥貴妃一向溫和的臉難得沉了下來。
“自是貴妃娘娘。”麗妃掩脣笑了一聲，“娘娘身子孱弱，沒聽清也是情理之中。”
沈如煙目瞪口呆。
明明是趙玉樓下的旨，玥貴妃卻失盡了人心，連最不愛摻和事兒的賢妃都明裏暗裏內涵她。
可真是——
幹得漂亮！
玥貴妃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即便衆目睽睽之下，眼底也不由浮出幾分涼意。
不過三妃顯然不是她往日一不高興就能捏死的那些嬪妃，這三人一個有女，一個有寵，一個資歷最老，還都是僅次於她的高位。
便是玥貴妃，也不由要掂量幾分。
沈如煙心裏嘆了口氣，玥貴妃奈何不得她們，這賬可就要算在自己頭上了，就像明知下令抄經的是趙玉樓，嬪妃們的怨氣卻都朝玥貴妃使了一樣。
她面色淡定，卻能感覺到玥貴妃那冷意十足的視線已經落在自己身上了。
“沒事就散了吧，今兒且忙呢。”皇后忽地開口，打斷了玥貴妃欲開口的話。
今日除了趙玉樓，她是最忙的，祭祀、宮宴，還要接見命婦，一日不得閒的。
玥貴妃到底是沒能說完自己那句話，她冷冷看了三妃，尤其是沈如煙一眼，才率先告退離開。
不愧是太傅家的姑娘，即便再生氣，規矩禮儀也絲毫不差。
沈如煙默默感嘆了一句。
她今日還算得閒，午間的宮宴羣臣皆至，後宮只有妃位以上纔有資格參加，壓根兒沒她什麼事，只等着晚間後宮的晚宴便罷。
回去的路上，她向虞嬪提了提季良，卻被虞嬪笑着婉拒了。
在坤寧宮坐了一會兒，虞嬪眼下的臉色倒是好了一些，應是不耐寒的緣故，她便也歇了心思。
晚間的宮宴依然在太極宮。
沈如煙今日穿的稍微亮眼了些——趙玉樓賜的織錦緞還有好些，她便又做了一件新衣裳，重化了妝容，額間還畫了朵紅金交映的梅花，虞嬪見了連連道好看，一定要她改日教教自己。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玥貴妃到——”
沈如煙隨着人羣一道行禮。
太后不知怎的，今日沒出來。
想起上回也是宴後，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她心道太后她老人家還是好好待慈寧宮吧，人小心臟容易嚇着啊。
而且如果去母留子當真沒有例外，那太后可不是趙玉樓的生母，再想想他們那日的話——
細思極恐。
沈如煙徹底不敢大聲說話了。
活的久不久，大概要看她嘴緊不緊……
年宴比太后壽宴要盛大多了，光是御膳菜式就有一百零八道。
沈如煙看着眼前豐盛而美味的膳食，在心裏給御膳房點了個贊。
許是她今日打扮的格外出衆些，自她坐下後，便察覺到上首一道寒涼而隱晦的視線時不時掃向自己。
不用想都知道是玥貴妃。
至於她今日沒有當衆找事的原因，沈如煙頗有些自戀的猜測大概是自己今日太好看了，她不想叫趙玉樓注意到吧。
——不過她大概要失望了。
“沈婕妤這兩日身子不適，將這道甜湯給她，喝些熱乎的暖和。”
沈如煙一擡頭，便正對上趙玉樓含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