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間她也醒來的很早，趙玉樓稍有動靜，她便睜開了眼。
“還早，你再睡會。”趙玉樓按住她的身子，輕聲開口。
沈如煙今日清明的很快，搖搖頭道：“不困了。”心頭壓着事，哪能睡得安穩。
“那也繼續睡！”
趙玉樓異常堅持，沈如煙懶得同他爭辯，便從善如流的繼續閉上了眼睛。
趙玉樓定定看了她幾瞬，眸色柔和了些，這才下榻穿衣。
等他離開後沈如煙又閉眼躺了許久，卻實在睡不着，索性也起身了。
沉雪聽到裏殿的動靜，進來就見到坐在牀邊的沈如煙，有些驚訝她醒的這樣早。
“主子不再睡會了？”
“睡不着了。”
沉雪靜靜服侍她穿衣洗漱。
“正殿……如何？”
沉雪輕聲道：“正殿的燈亮了一整夜，早間……新來的宮女進去服侍，卻被虞妃娘娘趕出來了。”
“新來的？”沈如煙疑惑開口。
“昨夜……正殿的下人們，包括那幾個御前嬤嬤，都被直接處置了。”
聞言，沈如煙訥訥震驚，似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怔愣片刻後才道：“是皇上下旨處置的？”
沉雪遲疑着道：“是劉公公使人親自處置的。”
那就是趙玉樓的意思了。
皇子生下來是死胎，一羣太醫輪番查驗都沒查出什麼，雖杜絕了有人暗害的可能，可這個過失必要有人來擔的，或者說是承受帝王怒火。
想罷，她忽地一頓，急忙拉着沉雪的手道：“那季良呢？”
“主子別擔心，季太醫沒事，太醫們都沒事。”沉雪忙安慰道。
沈如煙點了點頭，這才放下了心。
“正殿的人……爲他們點上一盞長明燈吧。”
皇權至上就是這樣，主子不會有錯，錯的只能是下人。
沉雪應了聲。
草草用過早膳後，沈如煙便往正殿去了，可走到門口，她卻難得有些遲疑猶豫。
頓了片刻，她才走了進去，宮人們都是新來的，倒是沒人敢攔她。
殿內依舊是昨夜那般模樣，連燭火都依舊亮着，虞妃靠在牀頭，依舊不錯眼的低頭看着懷裏的襁褓。
她竟這樣坐了一宿，看了一宿。
不過今日的她明顯比昨夜強的多了，見沈如煙進來也能給個反應——即便只是一個眼神。
沈如煙走到牀邊坐下，聲音放的極輕：“虞姐姐，你一夜沒睡了，再這樣下去，怕是撐不住，不如先用些膳，再睡會兒？身子垮了可要受罪的。”
她的話迴盪在空寂的殿內，卻沒有人應聲。
直到許久之後，虞妃眼神才動了動，聲音沙啞的開口：“再等等。”
沈如煙原以爲她只是捨不得閉眼，可直到御前的人隨着皇后進來，她才明白過來虞妃的意思。
皇后大抵昨夜也沒睡好，眼下有些泛青，她走到牀前，眼中似有不忍，頓了半晌才道：“虞妃，事已至此，你便……節哀，也叫他走得安心些。”
她話落，胡嬤嬤便上前一步，想要接過虞妃手裏的襁褓，無奈後者絲毫不放，到底是剛生產完的人，爲免傷到她，胡嬤嬤也不敢使力，只能低聲勸着。
見狀，皇后嘆了口氣，卻難得沒有用武力做什麼，只示意嬤嬤們勸着哄着，叫她放手。
終於，胡嬤嬤略微使了些力，抱過了孩子站起身，虞妃卻像是忽然驚醒一般，見胡嬤嬤轉身欲走，忙向前撲去，絲毫不顧忌自己已經到了牀邊。
“不要——”
沈如煙忙上前想扶住她，卻到底沒來得及。
虞妃半截身子已經掉下去了。
此時的她，上半身撲在牀外，胳膊“哐”一聲撞在了腳踏上，下半身則還在牀上，被子斜斜蓋在她身上，此刻卻顯得凌亂又狼藉。
她一把撫開沈如煙的手，想要追着胡嬤嬤而去，只是她自生產後就沒有合過眼，連水都沒喝一口，整個人都是強撐着的，哪裏還能起身。
“我的孩兒，我的孩兒——”
慌亂之下，她竟是順勢爬下了牀，徑自要跟着胡嬤嬤，一雙佈滿紅血絲的眼更是直直盯着她的背影，當沈如煙看過來時，已經快速充血，似有血淚一般猙獰又悽慘。
沈如煙忙扶她起身，虞妃身子虛弱，此刻更是靠沈如煙撐着才站穩，只是眼睛依舊死死盯着胡嬤嬤。
胡嬤嬤見狀，有些猶豫的看向皇后，到底是個妃位，虞妃又向來會做人，滿宮裏都沒幾人說她不好，更別說她還同盛寵的毓昭儀交好，所以胡嬤嬤便是御前的人，也不敢對她太過分。
直到得到了皇后的眼神示意，她才復又抱着襁褓出去了。
“虞妃，你清醒一點，他已經……沒氣了。”皇后道。
虞妃眼睫顫了顫，抓着沈如煙的手不由發緊，這樣虛弱的她竟攥的沈如煙有些泛疼。
見虞妃這模樣，她也禁不住紅了眼眶。
虞妃哪裏是不清醒，沈如煙無比清楚，恐怕再沒有比虞妃更清醒的人了。
也正是因爲這份清醒，她才痛苦至此。
她清醒的知道自己生了個死胎，清醒的知道自己的處境，更清楚今日一早便會來人奪走他的孩子，所以她一刻不停的抱着他，一刻不敢閉眼，彷彿要將這一夜當做餘生來過一樣。
這一刻，看着眼神漸漸絕望，恍若呆木的虞妃，沈如煙覺得，她彷彿清醒的活在人間煉獄。
直到胡嬤嬤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虞妃才失了力一般，徑直滑落下去。
若不是皇后搭了一把手，沈如煙險些扶不住她。
直到將虞妃扶到牀上躺下，她也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和眼神，隻身形僵硬，一雙眼呆呆望着牀頂，動都不動一下。
皇后嘆了一口氣，直起身子，對她道：“逝者已逝，可活着的人卻要繼續，你……早日想通吧，縱然活得不如意，可日子始終要過。”
說完，她便示意沈如煙一同離開。
沈如煙看了看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虞妃，心知喪子之痛非經歷不能體會，旁人更幫不上半分，寬慰再多，也不過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只能要她自己想通，慢慢消解釋懷。
她跟着皇后出了門，可跨過門檻的一瞬間，皇后身子卻晃了晃，沈如煙忙扶住她。
“娘娘您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