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也不準確。
因爲所有的愛恨情仇都是柳微月單方面的。
且沈如煙覺得這姑娘一定同狩獵第一日來稟報趙玉樓遇刺的侍衛很有共同話題，明明幾句話就能講完的事，偏生生用了一個時辰，而且還加了不少她自己的主觀臆斷。
例如什麼看到她第一眼時，季良眼中亮起的星光，與那瞬間的驚豔，以及不可抑制的心動，還有因爲身份原因拒絕她時，季良眼裏及聲音裏的哀傷不捨，和他看向她時，那掩蓋在跳脫浮誇下的種種無奈。
別看這姑娘一副武夫做派，可文化功底竟頗爲深厚，雖然說話比較囉嗦直率，可遣詞造句卻文雅得不行，聽來叫人身臨其境，很能感同身受。
若非還算了解季良的性子，沈如煙都要信了她的邪。
且她瞧着這姑娘完全不像是在胡說，倒像是將自己都給騙了過去，堅定不移的認爲季良只是因爲身份原因拒絕，實際他心裏對她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三見非她不可了。
這兩人的故事也而簡單的很。
無非是趙玉樓遇刺那日，被兄長母親拘在外圍散心的她恰好瞧見了跟在他們身後的季良，聽身邊人知道了他的身份。
這姑娘是個看臉的，而恰好季良那張臉俊俏的過分。
那是與她往常接觸最多的武夫截然不同的斯文俊雅，還帶着股文人特有的書卷氣，又因身爲醫者的緣故，眉眼間獨獨有種濟世爲懷的良善正直之氣——這是柳微月主觀臆斷，沈如煙私心裏認爲季良這貨完全沒有這玩意，只怕是這姑娘得知他是太醫，先入爲主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樣獨特的氣質爲他加分不少，單從季良的外貌氣質來說，的確很能哄騙小姑娘。
所以在私下裏刻意接觸過幾回後，柳微月非君不嫁了。
沈如煙倒是能理解，季良雖然內裏兇殘，可一張俊臉很能迷惑人，且他慣常對人都是溫柔有禮的，柳微月年紀小看不透，一顆芳心落在他身上簡直太正常。
所以今日，她特意來表明心意了。
誰知季良卻被她嚇着——當然，據柳微月描述，季良對她也是暗含情愫，只是因爲身份之別，不敢表明心意，更從未妄想過能與她更進一步。
所以在她表明心意後，季良驚訝又難掩歡喜，只是不願耽誤她，仍然堅定卻悲痛無奈的拒絕。
至於那條鞭子和季良破破爛爛的衣裳，那都是誤會。
聽完之後，沈如煙就——
“……”
震驚到失語。
柳微月抿脣，聲音有些輕柔：“臣女也知那些傳言，可並不在意，臣女喜歡的是他的人，而並非旁的，只要能同他相守餘生，有沒有子嗣又有何要緊？”
聽到前半句沈如煙還有些懵，直到她說到子嗣才明白過來。
……她都忘了皇宮現在還有個“季太醫傷了根本不能人道”的謠言呢。
沈如煙挺喜歡她，雖然她的想法和行事作風在時下人眼中大膽忘形驚世駭俗，可她覺得這姑娘倒是蠻單純可愛的。
只是季良應不應她……沈如煙也不能罔顧他的意願決定。
所以最後她只安撫了柳微月，並表明會將她的話轉達季良，委婉的請她先回去休息。
柳微月也記着這是皇貴妃，所以並未太過放肆，她開了口，她總要給面子，當下便起身告退。
“多謝皇貴妃願意幫臣女勸季郎，他太過執拗，也太過看重身份，臣女卻並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又怎能與有情郎相提並論？只願季郎早日想透。”
“……”你說是勸，那就是勸吧，沈如煙從善如流，“好，本宮會勸他，只是結果如何，到底要他自己決定。”
柳微月眼眸定定：“他一日不同意，臣女便一日不罷休，此生必與他糾纏不止，不死不休！”
像，太像了。
平遠將軍府的血脈實在強大。
這活脫脫又一個陳留王妃。
沈如煙點了點頭，目送她離開後，才轉頭對外頭道：“你都聽到了？”
季良從外頭進來，衣冠整齊又風度翩翩，只是那張素來淡定從容的臉卻難得一副苦瓜相。
“多謝主子替微臣周旋。”他拱手行禮。
沈如煙好奇又有趣的瞧着他：“你打算如何，這姑娘可真不錯呢。”
季良心累的嘆了口氣：“微臣年紀尚輕，還不想成家。”
“那你一點兒也不喜歡她？”沈如煙很想八卦。
“……這姑娘……不是良配。”
“你莫不是嫌她當衆說要嫁給你有失身份和女子的矜持？”沈如煙頓了頓，又道，“我不是想左右你的想法和決定，只是想同你說一句，世俗如此，不代表真理便是如此，從來如此，也並不一定就是對……這種道理，你應該比我明白。”
時下女子以矜持婉約爲美沒錯，《女戒》《女訓》更是女子熟背於心，刻在骨子裏的東西，可那是世俗加諸於女子身上的，而並非這樣就一定是對。
誠然在世人眼裏，這姑娘大膽又妄爲，可沈如煙覺得卻不失率真。
尤其是她能無視子嗣傳承，無視衆所周知的“季太醫不能人道”的事實，依然願意堅定本心，當察覺到柳微月眼裏的正色和堅持時，沈如煙是真的有被震撼到。
她覺得無論如何，這樣單純而真摯的感情不該被嘲諷看輕。
所以她現在也願意多這一句嘴。
當然，如果季良依然不願意，她也不會說什麼，那畢竟是旁人的人生。
不過他這是什麼表情？
俊臉微紅又欲言又止，一副難以啓齒的模樣……這貨不會真是那種大男子主義又堅持女子天生就該以男人附庸而存在不該行事出格的人吧？
沈如煙皺起眉頭，心裏尋思着是不是該叫隔壁陸松雲給他洗洗腦……哦不，是上上課。
畢竟這是她船上的人，這樣打骨子裏看不起女人的心思可要不得。
這不是也瞧不起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