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充斥着赤遙的眼睛,等回過神時,她看到自己掰開了阿遠的嘴,左手手腕的血流止不住地流進他的口中,染血的匕首被她丟棄在腳邊,媛媛被她的瘋狂嚇到尖叫。
懷裏白狼的溫度依然在漸漸冷卻,生靈的氣息在不斷流失,無法挽留。
赤遙抱住雪狼的雙臉,指尖碰到一顆硃紅色的果子,身形滯了滯。
起先她並未注意到,距離近了,她感覺到了果子向她傳來的親切感。
“果子,從哪摘的?”
但媛媛已經完全被驚恐支配,根本聽不到赤遙的問話。
赤遙脣角下搭,眸中劃過一絲厭煩,直接攝取了對方的記憶。
簡單又粗暴,傷人又損她自己的原則,如果是正常的赤遙絕對不會這麼做。
她從對方記憶裏才知道,她其實已經沉睡了半年,外面是因她的沉睡突變的不化的積雪。
媛媛一直都和他們住在這間廟裏。
有道士上山,說要除去她這隻帶來災禍的邪祟。
那道士竟是有幾分仙緣的,修得了幾分真本事。
阿遠要守着她,自然不敵,與那道士拼了個兩敗俱傷。
道士奪了阿遠的內丹,阿遠不肯離開赤遙去搶回內丹,媛媛卻自告奮勇,說要幫他取回內丹,當作是他庇佑她這麼久的報答。
況且,那道士本就是因爲跟着媛媛,才發現的阿遠他們。
而在廟外遇見媛媛時,那道士曾真心問過媛媛,是否願意當他的弟子。
媛媛居然也神奇的拿到了那內丹。
那道士確實疼愛媛媛,將內丹化爲了幾顆果子,讓她分幾次服下,以此在提升術法的同時避免被妖力控制。
阿遠的內丹,實則是赤遙的三分神力。
當年他將赤遙從地牢救出,卻被白宴毀去了內丹,赤遙爲了救他,只有在他體內放入自己神力的這個辦法。
此時,赤遙將地上的果子攝起,想將它們重新打入阿遠的體內時,卻感到了一股阻力。
赤紅色的果子爆發出明亮的金黃色,遒勁有力的符紋包裹住神力,與她眉心相連。
神力中的那絲微弱的親切感也蕩然無存。
明黃的光芒將她和阿遠籠罩,灼燒感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盯着阿遠那雪白的毛髮一點點被灼燒成飛灰,目眥欲裂。
媛媛這時混亂的神情突然恢復了少許,看着那一團符紋環繞的火光,像是想起了什麼細節,面色一點點蒼白。
“對、對不起!我、我......我不知道師父他在果子裏還做了手腳......我——”媛媛對上了一雙空洞的眼睛。
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一片絕望的黑暗。
赤遙沒興趣關心其他的,她只知道,自己的狼崽沒了。
一切,都沒有了。
皮膚一寸寸焦黑、消失,漸漸露出白骨的赤遙,依然緊緊地抱着自己的狼崽。
一股柔軟的力量讓赤遙恢復了一些,那呈毀滅之勢的咒火竟漸漸止息。
意識到什麼的赤遙,猛地將看向媛媛,卻見那小孩對她露出一個極單純的笑,便被火焰吞噬。
連一句話都沒留下。
————
道士用術法再次控了控火,卻心神不寧地差點火焰失控,所幸僅是燒傷了小指指尖,並未殃及整間屋子。
屋內靜得很,爐子也燒的很旺了,可他的身體卻感覺不到溫暖,越來越冷。
躲進被窩時,他本以爲要過很久才能入睡,卻是剛沾枕頭便睡着了,還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夢裏,他最疼愛的弟子,被火焰灼燒,對着他哭鬧:“師父,爲什麼騙我,您說了沒有問題的!”
“師父,您不是跟我拉過鉤,保證不會動手腳的嗎?”
“師父,我好疼啊......”
道士默然了許久,問她:“動用禁術,強行阻止咒法,甚至以命獻祭,值得嗎?”
他最小的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那滿是淚痕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毫無雜念的笑容,“值啊......”
“雖然記憶很模糊了,但是我記得,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是大姐姐從母親手下救的我。”
“還有大白狼先生,它啊,雖然口頭上一直在趕我走,卻在我餓了的時候,告訴我哪裏能找到喫的。”
“白狼先生看護大姐姐的時候,眼神好溫柔好溫柔的,好多時候我都懷疑,他其實是人了,是愛着大姐姐的‘人’。”
“大姐姐好不容易醒了,大白狼先生等到了他的愛人,只要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好像也沒那麼痛啦......”
並不大的屋子裏,有個道士在夢裏哭得不知所措。
......
即使咒火被強制熄滅,赤遙也只能留住阿遠的魂魄半天時間。
半天時間,讓她失去了兩個生命,和自己的所有神性。
眉心的紅印、側臉的詭異花紋與徹底血紅的眼睛無不昭示着——
她墮魔了。
世間第一個墮魔的神。
魔只會毀滅一切,不會救人。
在一次次的絕望之後,墮魔了的她,沒了神力的她,救不回自己的狼崽。
於是她織了一個幻境,半日之後,幻境裏的一切都會被抹去存在。
楓樹下,變成幼體的赤遙窩在小狼崽懷裏,抓着它的尾巴玩。
“嗷~”
“嘿嘿。”
赤遙傻笑。
直到幻境中的白宴握着長劍和官兵羣來到他們面前。
多年前的一幕重現於此,赤遙心中多出一絲時空交錯的恍惚感。
但她這次不想逃了,怎樣都是死,她不想掙扎了。
衣角卻被扯了扯。
她看到小狼崽焦急的目光,似乎想讓她不要放棄。
她看了它許久,低笑一聲,最終還是變回了成年體。
但這一次,她沒有用好不容易恢復的一絲神力,將狼崽送走,而是將他緊緊抱進了懷裏,右手握住了玉簫。
白宴被她廢了一隻手,她被白宴再次抓住。
之後她並沒有再次被帶入地牢,而是壓上了皇家祭祀臺。
白宴並沒有管她懷裏的狼崽,畢竟這不是回憶,而是她織的幻境。
她看到白宴又一次發表了他的廢話宣言,愚昧的民衆信了他的話,所有人都在說,殺了她這個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