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到聲音,他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停下來聽,生怕是他幻聽,好幾秒了沒有任何聲音,他又朝着四面大喊,靜聽,終於聽到有傳來男孩兒迴應的聲兒,他這才確定,那是昌平的聲音。
急慌慌地大步向聲音處跑去,也沒仔細留心到聲音的不對。
撥開一棵棵攔路的樹子和野草,一棵樹刺險些撓住眼球,幸好他避得快,在側臉上劃了一下,瞬間一顆一顆圓潤的血珠溢在臉上,怕野草太密的地方躲有蛇,手上還拿着根棍子邊走邊敲打前方。疾步快走的時候,幾次差點給石頭和樹根絆倒。
他以前何時有過這樣狼狽的時候?
明興河早就累極,想到這氣得跺腳,又不得不繼續趕過去。
兒女都是債啊!
“昌平、茵茵?你們在不在裏面?”
終於來到發出聲音之處,卻找不到入口,明興河急得把氣泄在外面那些樹子和石頭上,一番拳打腳踢。等明昌平聽到聲音出來接的時候,他才齜牙咧嘴半抱着腳找到那個縫隙,扒開藤蔓鑽了裏面。
顧不得被刺扎的傷口,還沒看清裏面的環境,含着氣指着他就要一掌扇過去,慍怒吼道:“你們怎麼找來的這地方,都這麼晚了還不回家,是想着給大貓喂肚子啊?”
“爹,茵茵被蛇咬了!”
明昌平含着一包慌亂的眼淚在看到親人的那一瞬間終於滾落下來。
明興河四肢發軟,差點跌在地上,“被蛇咬了?!怎麼樣了?”連滾帶爬地撲上去看。
明昌扶着他到明茵昏迷的地方,語無倫次道:“茵茵昏過去了,我不知道……那個蛇也跑了,天太黑了看不清楚……我想把茵茵揹回家的,但是五爺以前跟我們說過被一些蛇咬不能亂動……我就沒敢揹她回去。爹你來看茵茵怎麼了?嗚嗚——”
追究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看到妹妹醒不過來,慌得七魂去了一魄。
“拿着我看看。”明興河吸了口氣,把火把塞到他手上。
翻了衣袖、褲腳,渾身都看了遍,就是沒有傷口。怕太慌看過去了,明興河剋制着發抖的手重新從頭又看了一遍,還是沒有。
看了眼雙眼緊閉的女兒,驚疑不定地抓着明昌平問:“真是被蛇咬了?”
明昌平也跟着親爹看遍了妹妹的身體,也沒看到哪裏有什麼傷口。
好在女孩還沒開始發育,不然醒過來怕是要一頭撞死。
他也有些遲疑,“天太黑了,我沒看清楚,茵茵說是蛇,我下來的時候茵茵就已經倒在地上了……”
明興河頓時破口大罵,“你還知道天黑!你媽讓你們回來早點,你耳朵是往哪長的?你這還帶着妹妹呢!不是被蛇咬的那她怎麼昏過去了?”
被罵了明昌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如果明茵還醒着,他還能嬉皮笑臉地狡辯是妹妹慫恿他過來的。
但現在茵茵就昏在他面前,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剛纔他特別害怕,又不敢帶明茵貿然下山,只能待在原地等人來找。
待着的時候難免會胡思亂想,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很多年前他還讀小學的時候,那個經常帶他妹妹一塊去上學的同學,突然在那一次開學的時候不再帶他妹妹來了,一問之下才知道假期的時候帶着他妹妹去河裏洗澡,就再也沒能回來……
“我不知道,她喊了一聲有蛇之後,就昏了過去……爹,茵茵不會有什麼事吧?”
明昌平心裏又害怕又愧疚,他爲什麼要帶她來青雲山,爲什麼要留她一個人在下面?
“行了,”明興河緊繃着臉一把把明茵端抱起來,“你拿火把在前面引路。”
“哦。”
明昌平抽噎着握緊火把,抹了把眼淚,還不忘把竹筐背在背上,疾步在前面。
“啊爹,茵茵這是怎麼了?”
連忙在前面給他們打開明茵屋裏的房門。
明興河那張兇臉就沒鬆下來過,“還不知道,懷疑被蛇咬了,但又沒看到傷口,你去牙叔家請他來一趟。”
“好。”
劉夢仙匆忙拿起火柴點火把,跑出去幾步又匆匆回來,大喊:“昌平你在門口多點幾個火把,讓你哥和媽知道了趕緊回來,他們去找你們還沒回來呢!”
明昌平趕緊回道:“知道了!”
劉夢仙又匆匆離去。
蔣蓉和明安國前後兩腳到家,牙叔還沒請到家。
蔣蓉慌忙推進門的時候就看到閨女閉着眼睛躺在牀上不省人事,“這是怎麼了?茵茵這是怎麼了?”
明昌平大顆大顆地掉着眼淚,“我在樹子上面準備摘楊梅,突然茵茵很驚慌地大聲說有蛇,然後就昏過去了,後面我和爹在她身上到處都翻找了好幾遍,都找不到傷口。”
蔣蓉沒有空計較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把他們都轟了出去,關好門,再返回來把明茵從頭到腳都看了一遍,身上確實一個口子都沒有。
等等……頭。
她正準備仔細再看看,就聽到外面丈夫殷切地邀了人進來,“牙叔你來了?”
立刻停了動作,過去打開門,開門出去看見老人就緊抓着他的手腕不放。
“牙叔來了啊,你快來幫我這小閨女看看,怎麼就醒不過來了?”
“哎,慢點、慢點!”
牙叔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在光明村算是一個比較長壽的老人了。他小的時候在一家藥房做過學徒,後面時局大亂就回到家鄉光明村,經常爲村裏的人們看病,因此很受人們的尊敬。
可憐牙叔這老胳膊老腿的,被半拖着進去都來不及反抗,就被帶到了屋裏。
蔣蓉沒什麼誠意地抱歉道:“對不住了牙叔,我們這也是着急,你給我這閨女看看?”
劉夢仙貼心地拖了個凳子過來放在牀邊,扶着他慢慢坐下,再把他的醫藥箱搬到他跟前。
她也是氣喘吁吁,牙叔年紀大,以前年輕時候喫多了苦,老了骨頭也不大健壯,走得慢,又不敢催得過分。
她還在旁邊幫老人揹着醫藥箱呢,心裏一萬個火急喲,卻不能架着老人走,真是急了一路,火到現在還沒泄下去。
牙叔也沒覺得怠慢,他一向好說話,對待病人的家屬更是寬宥。待緩緩坐在凳子上,粗糙的手搭在小姑娘的手上,靜靜思索了片刻收回手,又細細問了些問題,明昌平最是瞭解情況,同樣的話又讓他含着淚說了第四遍。
最後注意力放在頭上,果然在後下側的腦袋找到了一個還沒結痂完全的傷處,還在慢慢往外滲血,鮮紅又猙獰。
蔣蓉捂嘴驚呼:“啊這個!”
明茵是個女娃,頭髮長,剛剛天又漆黑一片,加上之前以爲被蛇咬轉移了關注點,居然都沒有注意過這上面。
明昌平儘可能把缺失的情況連猜帶蒙描述出來:“茵茵坐在那裏旁邊都是石頭,可能,可能看到蛇竄出來然後嚇到,就不小心倒在地上,剛好撞到了石頭。之前許小云也推到那塊地兒,可能就是因爲這樣又觸發了之前的舊傷口。”
蔣蓉看着他又怒又怨,卻一句話都沒說。茵茵還沒醒過來,現在她全身都還是軟的,起來打一頓教育也沒那個力氣和心情。
其他人沒說話,但也都是責怪的。
明昌平低着頭,恨不得把自己縮到他們看不到自己的地方去。
牙叔先給病人止血,纔給他們下了診斷,“沒有其他問題,昏過去原因就在這頭上,我留幾樣藥給她灌下去,過幾天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