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國和明昌平兩兄弟各拿着一個向日葵曬乾的杆子做的火把,一前一後,其餘人都走在他們兩個中間。
蔣蓉嘴皮子唾沫橫飛,“你媽也是,不喜歡姑娘就不喜歡嘛,又不是她姑娘,磋磨也別磋磨到我姑娘身上啊。”
明興河自以爲客觀道,“也沒有磋磨啊,不就是正常地講話嘛,你別又多想了。”
“明興河!”
“你別在孩子們面前又跟我吵,今晚不想跟你吵架,一大家子好好地難得這麼開心,你別又出來掃興。”
蔣蓉氣得頭髮豎立,“你自己想想以前你妹吧,你覺得你媽拿她當過親生的?我當年嫁過來你家的時候還以爲是你們撿回家的叫花子,結果你跟我說那是你妹妹!磋磨得那都不是人樣了!”
“那又怎麼了?”明興河不懂她又拿他妹說什麼事,“今晚我媽也沒罵過茵茵一句啊。”
“呵呵。”蔣蓉陰陽怪笑了,道:“你可真是一個好哥哥好親爹,幸好我命長沒死得早,不然後媽來了還有我姑娘的活路嗎?”
“懶得跟你胡攪蠻纏。”
然後,這對中年的夫妻也一前一後,中間空了好長一個距離,四個孩子看着都挺不好受,但是父母夫妻之間的事他們也不好插嘴說什麼。明茵更甚,她來到這裏直到現在,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地爭吵。
天上的月亮很透亮,隱隱約約,裏面倒映着婆娑的樹影,皎潔又悽清。
明茵一路仰着頭。
劉夢仙看不慣這樣的公公,她懂這種感受。
挽着婆婆手臂,是安慰又是好奇道:“媽,二伯孃,她不是一向不做這些費力的活嘛,三個閨女,一天不去幹活就恨不得打死免得浪費糧食的,怎麼還會想要讓她家榮佳不去上工,而是帶富朗哥的那個戰友去山上玩?這不是……和以往她那個作風相差挺大的。”
蔣蓉嗤笑,“還不是看那城裏來的年輕人,人模人樣的想要攀上這根高枝!她家榮佳也到嫁人的年紀了,能不急嘛。”
劉夢仙故作不屑地點頭,“我說呢。”那個嘴臉,拉得那個誇張。
三個男人默不作聲,皆不敢說話。
特別是明興河,老老實實地走路不敢再說一句多餘的話,剛剛和老婆嗆聲倒是一時舒服了,但現在看看妻子兒女冷漠的態度,心裏才後知後覺地悔啊!雖然他還覺得自己哪裏都沒有錯,但自己被全家人孤立的感覺他是真不喜歡。
但蔣蓉卻高興了,她就喜歡兒媳婦臉上那種一眼就看明白是什麼意思的誇張表情,不裝,特別是她現在這個同仇敵愾的樣子,明顯就是表明了她和她是站在一邊的!
明茵衷心覺得,她大嫂比她還像她媽的貼心小棉襖。
有了捧場的,蔣蓉立刻來了勁兒,嘴上狠狠“呸”道:“也不看她那喫相,瞧瞧什麼狗嘴臉,把人年輕人厭惡上了吧!也不仔細想想自己的條件,人家城裏人能看得上她家榮佳纔怪!就說長相,長得還沒有我們茵茵好看。”
明茵:“……”其實不拿我作對比也是可以的。
劉夢仙握拳贊同道:“就是!但是媽,你叫茵茵去,難道也一樣的想法?看上那個城裏來的年輕人了?不過那個小夥子長相倒是配得上茵茵,當兵也光榮,聽說還有津貼呢,以後養茵茵也不怎麼費力。”
明茵:“……”感謝你們看得起我,還爲我們想到了那麼遠。
三個男人先是不舒服,後面仔細想想又覺得她們說得還挺有道理,那個小夥子是真的長得俊俏,看着也是有出息的,不是一般的農村人能比……不過,笑起來還是不太正經了點,就這點不夠好。
隨即明茵又覺得好笑,嫂子怕不是忘了她也是從城裏來的吧,和媽一口一個“城裏”的。
蔣蓉猶豫了一瞬,明茵接受到她這種眼神懵了,不是吧不是吧,媽還真的是這樣想了?
“媽!”
蔣蓉立刻搖頭擺手道:“說什麼呢,我們家茵茵還小呢,我怎麼會想到那裏去,這樣想的怕不是人了,是畜牲!雖然那個人看着真的一表人才……啊真的是一表人才,以前還不知道這個詞能放在什麼樣的人身上合適。夢仙啊,那個年輕人真的長得讓人一看心裏就歡喜得很……啊茵茵啊你別多想,剛剛在那裏媽也是順嘴說的一句話,也不見得他真的要讓你帶他去。”
明茵心想,要是那人真的讓她帶去山上他們就默認她可以衝了嗎?她很多次真的很想衝到他們耳朵邊說,她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孩子啊!
蔣蓉哪裏注意到姑娘複雜的眼神,說到興頭上都高興壞了,轉而和兒媳婦又重複一遍強調,“不過,城裏的孩子就是長得好看啊,以前知青下來就覺得已經最是好看了,沒想到富朗這個戰友還要好看。”
明昌平終於忍不住插了句嘴,“那是不正經的相貌。”
齊齊收穫了在場三個女性的白眼,他們村裏很多人長得倒是正經了,怎麼也不見他誇那些人?
那個秦深的長相確實和這個年代的審美有些不符合,要是嘴脣再紅點,就真的該是一隻妖豔的妖精了,是的,妖豔。
拋開其他不清楚的說,至少那個長相明茵就很是欣賞。
蔣蓉繼續道:“和富朗玩的好,那人品就過得去,加上家裏是城裏的……安國、昌平。”
“媽?”
“以後見到的時候你們能玩一起就玩一起,處不來就儘量別和他發生矛盾。玩得好了,以後他視你們爲好朋友或許還能給你們找個什麼正經活幹呢,這村裏的工分我是真的不想賺了,一年幹到頭,連頓頓飯都不能保證……要是真這樣,以後說不準還能享你們的福呢。”說到後面還手舞足蹈起來了。
劉夢仙和明茵捂着嘴笑。
實在是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態、動作,特別搞笑。
明安麻着臉應了聲“好”。
明昌平反感這個,抗拒地大喊:“媽我纔不要!”
然後腦袋瓜子下一秒就捱了好大力的一個巴掌,來自老母親愛的教育,“該犟的時候不犟,這時候來犟什麼?怎麼,他這樣的人物你還得看不上了?”
明昌平撅嘴摸腦袋,“沒有,我就是不想。”委屈。
蔣蓉翻了個白眼,“行了,沒讓你硬黏上去啊,做個表面的會不會?真的是。指望不了你們了,我看別給家裏結仇就不錯了。”
明茵忽然嘻嘻嘻地拉着她的手勾過去,“媽,享不了哥哥們的福,到時候你就享女兒的福。”
“你個小毛孩子,長得沒有我高,喫的沒有我多,每天睡到太陽都曬到屁股上了都沒起,你說說你有什麼福給媽享?”明昌平毫不留情地懟她。
明茵老臉一紅,“我哪裏睡到這麼晚了!”
蔣蓉捂着腦袋,“行了行了,你們兩個小冤家,天天吵,我要被你們吵得腦殼疼死了。”
夜晚,牀角,明昌平枕着衣服做的枕頭欲哭無淚。
——爹啊,我就這巴掌大的地方了,平時都不夠自己睡的,你還來跟我搶!
……
第二天。
明茵捂着嘴巴一邊打哈欠一邊出房門。
“嗷!!!”
明茵連連退後,腳踝不小心歪了,連帶着立在牆邊的乾柴接連倒下砸在她身上。
院子那道高大的身影剛好準備轉過來,臉上掛着那抹令人驚豔的笑還來不及放下,就聽到噼裏啪啦的聲音,慌忙跑過來扒開乾柴。
“哎小妹妹你有沒有事?”
明茵咬牙忍耐,“拉我、出來。”
一陣忙亂,終於把壓在她身上的東西都立了回去,還貼心地拉了個凳子扶她坐下。
秦深半蹲在她旁邊,“我來得突然是不是把你嚇着了?不好意思,是我,昨晚我們還見過面了的,還記不記得?”
“嘶~”
秦深這才發現,小姑娘的手正捂着腳踝,想起剛纔,走上前蹲在她面前,“怎麼了這是,扭到了?”然後就在她的腳上摸了摸。
明茵忍不住哼出聲,“疼。”
秦深立即鬆開手,想了想一把把她抱起來,“抱歉。”
走了兩步低頭問懷裏的小姑娘,“你的房間在哪裏?”
明茵扯着眉頭指了指一間屋子,秦深跨步抱她進去。
送到牀上,小心地給她脫了鞋子,一邊看她臉色,“你忍着點,馬上就好了。”
下一秒,毫無預料的——
“啊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疼死我了!”
秦深好笑又抱歉地抹了抹小姑娘臉上一連串的淚珠,“沒事了,不然你下來走走試試?”模樣舉止溫柔至極。
明茵多瞅了他一眼,才問他,“你過來找誰嗎,我家大人都去上工了,晚上纔回來。”
秦深頷首表示明白,不過卻直直看着她,“我不找他們,我找你。”
明茵好像聽明白了,“找我?青雲山?”
“嗯,”他指着那隻受傷的腳點頭,“不過看你這個腿,”想起來剛剛就是他纔給弄好的,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你今天還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