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茵特意去觀察她裸露出來的皮膚，並沒有任何的傷痕。
明昌平被叫出去找爹和媽，明安國拉了一個椅子過來，還給了明茵一個，翹着二郎腿坐在許小云的對面。
“你來我們家到底是要做什麼？真的是因爲剛纔我們說的那樣？”
剛纔哪樣，他們說了什麼？
許小云回答不上來，明安國便默認了她的意思。
他嘆了一口氣，“爲什麼你要看見呢？”
似乎是事情很難處理，只能如此了的意思。
那個低落的語氣，聽到的人都想替他惆悵。
許小云久違地感到了生命的威脅，但她可沒感到親切，只感到無邊的恐懼，嚇得牙齒停不下的地打戰，“嗑嗑嗑”的合攏不上。
明安國轉向明茵，溫和地道：“你先去外面餵雞吧。”
不像是跟她商量，而是直接下命令。
明茵怔了怔。
她沒想太多，下意識聽大哥的話，只是她才離開屁股都還沒坐熱的椅子，許小云突然朝她那個方向撲過去，“明茵，明茵！你救救我！”
只不過她的腿和手都被捆住了，也不算是撲，只能算是像一隻毛毛蟲一樣地挪過去。
眼淚和鼻涕一齊掛在臉上，又一直在地上打滾，身上都粘滿了泥和灰，看着真是又骯髒噁心又無比可憐。
明茵停下腳步，靜靜看着滾在她腳下的人，沒有任何的動作。
明安國也看着她們，眼裏閃着不知名的光，臉上再勾不起笑容。
“茵茵啊，”他突然喊她。
明茵擡頭看過去，雖然面上也有一些驚慌，不過眼睛深處卻是一派冷靜和沉毅。
這次反而是明安國有些怔然了，他笑了笑，“我知道以前你們兩個玩得好，但……大哥也跟你說過了，許小云已經知道我們家的事情了，要是讓她出去亂說，我們家，全部的人，我、你大嫂、而二哥、爹，還有媽，都會活不下去。你知道前兩年來的一個老人嗎？啊我忘了我們茵茵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那大哥來給你說。”
“那個老人來的時候什麼東西也沒有帶，年紀都六七十歲了，住在牛棚那邊，天天要去撿牛糞，身體不好，時不時生點小病，當然也老是喫不飽。村裏的一個人看他可憐，就偷偷給了老人幾個煮熟的洋芋，結果你猜後面怎麼樣了？”
明茵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表情，像是傻掉了。
許小云把腦袋使勁地塞到明茵的腳後跟，一直抖啊抖，卻也不敢發出什麼動靜，就怕把明安國的注意吸引了過去。
“他們也看到了老人手上的洋芋。那家人還以爲老人是去偷他們家的，把好幾家人都引來了。老人說那些洋芋是有人給他的，有人讓他把那個人是誰說出來，可也不知道老人心裏是怎麼想的，突然就不說了。那些人就認定了洋芋就是老人去偷的，他先前說的那些話都是給自己找的替補，然後很多人都去他的牛棚搜東西，懷疑他手腳不乾淨，之前會不會還又偷了其他的東西藏在裏面。”
看到許小云抖得礙眼，加上此時心情非常不美好，一氣之下明安國就一腳踢到了她的屁股。
明茵嚇得心口一窒，四根手指緊攥。
許小云一點怒意不敢顯露出來，整個人縮得都快抽筋了。
明安國又狠狠踢了幾腳，才稍微斂回了臉上的兇狠。
“本來找不出來什麼東西就算了，就是幾個洋芋嘛，就是去偷東西這個事情……最多就是換到另一個難辦一點的活，偏偏他們就在牛棚的外面找到了一朵花！”
許小云也聽過這個消息，只是這時候明安國的聲音和音調硬是把她聽得又顫抖了。
明茵有些茫然，一朵花怎麼了，是很珍貴的品種嗎？
這時候明安國又道：“那不過就是路邊到處長的那種野花，卻硬要被人說他在走和我們國家相反的道路！”
“第二天的大會準備要在曬米的那個地方開，只是他們人過去的時候就看到那個老頭把自己吊在了那個牛棚上。”
明茵不知道，大會可不只是被捆在上面任人指指點點，還要被丟牛糞什麼的，下面的人罵得可得勁了，口水一個一個地吐上去。
他們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只知道捆在上面的人都是壞人，犯了錯誤，那無論受什麼樣的懲罰都是應該的。
——而且，曾經的“上等人”現在卻落在他們手裏任打任罵，不是能夠滿足某些人一些不爲人知的想法？
這對於艱難求生的人來說沒什麼，反正都是忍辱偷生。
但這對於那些鮮亮了大半輩子的文人來說，他們的風骨和節氣可比自己的這條命還要值得維護。
動盪的世界裏，曾經的追求不再，如何還對這個世間有任何的留戀？
所以，悲劇來的如此出乎意外，又如此的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