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白和白棕又把她送下來，筐裏面裝有很少的板栗和藥草野草，因爲魚白跟她說東西太重了，等晚上了他給她送回去。
明茵也不心疼男朋友，她還是個女孩子呢，要是他學不會心疼女朋友，她還想考慮着要不要把他給甩了。
但也跟他道：“晚上你來早點，和我們一起喫飯，我在家做飯等你。”
魚白答應了，看着她的目光不捨又眷戀，又藏着深深的佔有慾。
明茵往下面走了幾步，猛然回過頭，他和那頭傻熊還站在原地看她。
她搖搖手大聲歡笑，兩隻手臂交叉搖晃，“可能你來了我媽他們要留你在我們家歇一晚，我們後面也重新弄了個鋪，要不今晚你就留在下面了？”
——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魚白心底突然浮現這句詩，眼底的陰霾頓時煙消雲散。
現在他們的感情剛開始，還很脆弱，就該多花時間培養起來，下一次她回學校再回來，還不知道到什麼時候呢。
所以他回了一聲：“好。”
明茵便歡歡喜喜下了山。
這個季節天亮得早，黑得晚，但人們幹活看的也不是時間，而是天色。
當然，這時候在這種貧苦的鄉里，沒有幾家人是有個鐘錶的，當然也沒法有，飯都喫不飽了，還怎麼買這些“不實用”的東西？
就是關明心和明昌平結婚的時候買的那塊表，都足夠這裏人津津樂道好幾年了。
家裏養只公雞，聽見雞鳴，大概知道天亮了，起來，估摸着出門。等快要天黑了，也估摸着收工回來。
不過每一年的秋收都是大事，何況百姓對糧食看得可和命一樣重。
要是搶收不好，就跟要他們的命一樣。
而且吧，秋收的時候還有一大阻攔，那就是天氣。
經常把穀子曬着曬着，就來大雨了。
曬穀場都得專門安排人守着，要是一有什麼不對，趕快搶收！
若是淋雨多了，而且還都是一個集體的，曬不好，那是不能喫的，有很多的米菌不說，有可能還會發黴，或許還脫不了殼。
那麼他們一年的辛苦就全都白費了。
這是要老百姓的命啊！
搶收，也是搶太陽、搶天氣。
收谷的要時刻觀察注意，田裏收割的也得需萬分加油。
所以直到外面快天黑了，屋裏採光不好，煤油燈都點上了，明茵才得以聽見有人陸陸續續經過外面的家門口。
他們苦抓了一天的活了，肯定是很累，但明茵聽到更多的是他們的歡聲和笑語。
各種高談闊論，不論男女，更流行的是大人之間帶着點顏色卻又隱晦的話題，然後全部捧着肚子，你拍我我拍你，哈哈大笑。
那些結了很多年婚的婦女，說起那方面的事來，比那些大男人還要厲害。
聽得那些新來的年輕媳婦羞羞答答的。
但那些老不羞的看見她們那樣，偏是愛逗，直到逗得這些年輕媳婦一個個面紅耳赤了才心滿意足。
然後又開始新一輪的起鬨。
明茵來的這幾年都已經習慣他們這邊的這種“習俗”了。
外面的院門被推開了，聲浪瞬間衝進耳廓，咋咋呼呼。
“得嘞！都聞見你們家的飯香了，我們也回家去看看今晚整了什麼，肚皮都餓癟了！”
蔣蓉大手一揮，“家裏肯定給你們煮好飯了，我們家就是茵茵給煮的，你們也快回去了！”
“還以爲你家明茵在家不會做活呢，你們教的也勤快，樣貌也越長越出落，今天都差點沒認出來。蔣婆子，該把事情提前預備着起了，免得後面辦事來不及啊！”
“哈哈哈哈哈！”
“去去去，她還早着呢，就不留你們了啊。”
“回吧回吧。”
“……”
聲音漸小，而後遠處喧聲忽起，又是一陣熱火朝天。
明茵挪着步子邁出竈房，這裏只剩他們一家親親的人，關上門之後，他們彷彿被抽完了精氣神般，一個個累得像跑了一整座山的死狗，整個人都耷拉着，全都癱坐在枇杷樹下緩着身體，完全不想說一句話。
明興河和明安國這對父子甚至把上衣脫了，手臂和臉蛋脖子黢黑，就那個肚皮像白斬雞一樣，吐着舌頭大喘。
就連最富有活力的明天朗小朋友都累癱了，靠在劉夢仙懷裏靠着閉眼睛，像是睡着了。
他們褲腿上都是黃褐的泥，挽上去露出的腳和手臂也都沾着田裏面的東西，像個木棍似的人形，空蕩蕩，瘦癟癟。
當然這是個形容詞，神形吧，這幾年喫那麼多好東西補着，他們也沒那麼幹瘦柴。
明茵把綠豆湯給他們端出去，“你們先歇歇緩一緩，洗好就可以喫飯了。”
他們一個個哼着應了。
實在是太累了。
對於他們這麼會偷懶的人來說，已經好久都沒幹這種一點沒摻水分的活了，突然來那麼一下，受不住。
然後明茵把水打好在盆裏，招呼他們，“你們一會來洗洗哈。”
天晴，所以帕子就被掛在外面牽起的一根麻繩上，洗漱的時候很方便拿。
關明心抱着碗在喝那碗綠豆湯，明天朗壓了劉夢仙一條胳膊，蔣蓉動身，還不忘拉了明興河的老骨頭一把。
蔣蓉：“你們不動，那我們就先來。”
明茵好笑地給他們讓位，然後走到劉夢仙旁邊，彎腰道：“大嫂我抱着天朗去牀上睡吧。”
劉夢仙搖搖頭，倒不是怕明茵抱不動，明家人的力氣包括關明心在內，已經深有感觸了。
“快要喫飯了，讓他水一會就該他起來了，免得一會大晚上睡不着鬧人。”
關明心笑了笑，看着小孩躺在他母親懷裏睡得香甜，“也是，他先前還鬧着餓肚子呢，沒想倒先睡着了。”
明茵收了手，看着小孩子睡得肚子一鼓一鼓的，像個小豬仔，也忍不住笑，“那好，也馬上喫飯了。”
突然屋內傳來蔣蓉的聲音，“茵茵啊，今晚還有誰來我們家了？”
平時他們喫飯的基本位置都是固定的，就是人流變動，所以蔣蓉一看桌面纔看出來碗筷好像多擺了一副。
明茵“啊”了一下，道：“今天你讓我去山上找東西，我搬不完，魚白說一會兒會給我揹回來，我就叫他來我們家一起喫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