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蘭很是糾結。
她是希望方江海死的，一了百了，那她們就真的解脫了。
又怕方江海沒死，自己白高興了一場。
方大蘭就在這種糾結，自我安慰當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剛睡沒多久，就被外面的聲音吵醒了。
有人在喊着：“大嫂子，大嫂子。”
方大蘭一個激靈，所有瞌睡都跑了。
能這個時候來叫他們，肯定是因爲方江海的事情。
她定了定心神，打開房門，裝成睡迷糊的模樣，含糊着：“四叔，我媽和妹妹去姥姥家還沒回，怎麼了？”
她口中的四叔，是自己的堂叔方誌清。
方誌清沒想到大嫂子不在家，看着這家就一個睡得迷迷糊糊的侄女，也顧不得那麼多，在那裏道：“快跟四叔走。”
方大蘭乖巧的跟在他身後，故意問：“四叔，這麼晚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這個……唉！”方誌清嘆息了口氣，在那裏道：“大蘭，你也別太傷心，你爸他……”
方大蘭的心提了起來：“我爸他怎麼了？”
死了？還是住院呢？
方誌清想着待會兒這孩子也會知道，又嘆息了一口氣這纔開口：“你爸、他死了。”
真的死了！
方大蘭沒敢讓自己的情緒外露，故意哇的一聲哭了。
心中趕緊醞釀情緒，讓自己的眼眶紅起來，眼淚流起來。
可她內心太高興，根本哭不出來。
這樣不行，會被人罵白眼狼的。
只得想起前一世自己受的那些苦，想着想着眼眶紅了，哭的也真心實意起來。
方誌清勸了幾句，知道沒辦法勸，畢竟堂哥再混蛋，也是人家的父親。
嘆息着大嫂子這一家真的是太苦了，自己大堂哥也太不是東西了。
方大蘭哭着來到了村裏的公社，看到不少人都舉着火把在那裏，公社院子外躺着一個人，被白布蓋着。
看到方江海的屍體，方大蘭的心終於安落，這算不算報應？
她看向屍體旁邊用麻繩捆着，跪着的李大福和趙麗萍。
趙麗萍的容貌方大蘭自然知道，有一些姿色，不然也不會將方江海以及這位李大福迷的七葷八素的。
可此時，她頭髮散亂，滿身臭味，全是狼狽的在那裏哭訴着自己的無辜。
旁邊一個高大健壯的男子，先引人注目的是他那紅彤彤的酒槽鼻。
模樣並不好看，眼中還透着兇狠，正跟趙麗萍吵着。
一個咬死說是李大福強迫自己，一個罵她偷男人被自己抓了，他跟野男人打起來，那野男人自己腦袋倒在剪刀上面才死的。
是的，當時桌上正好有把剪刀，當時他們打鬥的時候，那桌子倒地，剪刀好死不死的夾在落地的瓷缸上面，然後方江海被那剪刀直接戳穿了腦袋。
方大蘭連哭的心思都沒了，嘴中乾嚎，心中冷笑：該！
好在都圍在那裏看戲，沒人注意到她這裏。
有人看過來，她就跪在那裏裝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不少老人婦人，也紅了眼眶：“作孽喲！”
趕緊上前去勸着方大蘭，感嘆着錢梅秀可憐。
三個女兒還小，肚子裏還揣了一個，現在方江海沒了，她們這娘幾個怎麼辦？
方大蘭哭得眼眶紅腫，聲音嘶啞，戲做足了，也覺得差不多了，被衆人勸住了，只是坐在那裏什麼話也不說。
聽着方江海堅持要將李大福與趙麗萍送到派出所，方大蘭並不關心，直到聽說要用村裏拖拉機去接媽和妹妹，過去道：“二叔，我也一起去吧，她還懷着孩子，我怕我媽受不住。”
方江河頭上包着紗布，也因大哥的死而紅着眼眶。
看着眼睛腫成核桃的侄女，難得好臉色的點頭。
方大蘭跟着拖拉機，半小時就來到了下灣村。
錢梅秀聽到方江海死訊，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媽。”方大蘭趕緊扶住她。
錢梅秀也顧不得那麼多，拉着女兒進了房間，全身顫抖卻將聲音壓低到最小：“大蘭，是你做的嗎？”
“真的？”
“真的，不是我。”快速將今晚的事情說了，錢梅秀狠狠的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不是心疼丈夫，而是怕女兒被搭進去。
她與方江海唯一的感情是女兒們在維繫着。
今天下午女兒的話，讓她想了很多，比起天天捱餓打罵，甚至送勞改來影響女兒的名聲，死了反而是最好的。
想到這裏，她並沒有什麼傷感的情緒，抓着女兒的手，反過來安慰：“不怕，你爸不在了，還有媽了。”
女本柔弱，爲母則剛。
爲了這幾個女兒，她會更努力出工，養活她們。
方大蘭發現母親變了，卻是好事，笑着抱住她：“媽，你也別怕，有我了，我已經大了，能夠保護你們了。”
錢梅秀含淚：“好。”
兩人也沒敢多說，整理好情緒。
出去的時候，母女倆哭哭啼啼的，方大蘭邊扶着她，邊安慰着，但到底是真傷心還是假傷心，只有她們母女倆知道。
錢家人也沒想到發生這樣的事情，都陪着錢梅秀去了桃花村。
方二蘭與方三蘭估計年紀還小，只是懵懵懂懂的跟着大人。
……
在方江河不顧李家人的哀求，將李大福與趙麗萍送到派出所以後。
方江海的遺體在天亮時，也被送回了家。
大家開始操辦方江海的喪事。
可他們家真的太窮的，連飯都喫不飽了，哪裏有錢辦？
方家幾兄弟也知道方江海是個什麼德性，看他們母女四人可憐，湊了些錢辦的。
在得知大兒子不在以後，方奶奶哭得呼天搶地，咒着李大福與趙麗萍，罵着錢梅秀是個掃把星。
方大蘭知道她這個奶奶從來都是重男輕女，兒子孫子是自己的心頭肉，兒媳與孫女都是外人家的，可卻也不跟她理論，一來場合不對，說的多了，別人反過來說他們家的不是。
二來，她罵得越厲害，別人越同情她們母女四人。
任由着方奶奶罵着各種難聽話，母女四人流着淚。
明明是方江海自己跑去和寡婦亂搞，怎麼就怪梅秀了？
大家都看不過眼，都覺得錢梅秀可憐。
就連第二天趕回來的方美麗都看不過眼，開始勸着，不是她心疼嫂子侄女，而是不想讓別人看笑話。
方奶奶還是挺聽這個三女兒的話，這才消停一點，但也一副恨不得錢梅秀跟着她兒子一起去死的表情。
方大蘭趁無人注意時，只是冷笑的看着方奶奶，罵她：“老不死的。”
方奶奶自然氣得大罵拿掃把打人，方大蘭立馬裝成可憐的模樣，邊跑邊哀求：“奶奶，求求您別打了。”
衆人看不過她心狠，開始勸，就連方爺爺都指責老妻，讓方奶奶更恨方大蘭。
方大蘭也不介意，反正有的是時間氣這老太太。
在方江海下葬了以後，方家也安靜了下來。
幫忙的人都去上工了，就連姥姥一家也要離開。
方大蘭偷偷給姥姥塞了一塊剩下來的肉，讓她拿回去。
錢姥姥說什麼也不要：“留着你們幾個喫。”
她嘴上不說，可心裏難受的很，女婿沒了，女兒怎麼辦？
方大蘭哪裏不知道老人家心中所想，笑着道：“姥姥，放心吧，家裏還有不少。”
將肉硬塞過去，咧嘴笑着：“您不用擔心我媽，我已經長大了，會好好照顧媽和妹妹，以後多賺錢，不會讓她們受委屈的。”
錢姥姥紅了眼眶：“好孩子。”
等姥姥一家離開，一下子清靜下來，方大蘭始帶着兩個妹妹收拾家裏。
方二蘭突然問：“姐，咱以後是不是沒爸了？”
方大蘭看着大妹妹，鼻子一酸：“沒事，沒了爸，咱還有媽，媽在，家就在。”
方二蘭懂事的點頭：“嗯。”
安撫好妹妹，姐妹三人開始打掃。
方大蘭看着這破舊的房子，全是幹勁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