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錢梅秀挺着七個月的肚子在那裏挑草，三個女兒，就連最小的三蘭也跟着兩個姐姐屁股後面割草，私下都說可憐。
唯有她們母女四人知道，沒有了方江海天天打罵，又能夠喫飽飯以後，錢梅秀都感覺人精神了不少，挑擔子都有些力氣。
可看在衆人眼裏就是，沒了男人，她得拼命幹，完全忘記了，方江海在的時候，也不見他幫過忙。
錢梅秀與方大蘭什麼也不說，甚至囑咐兩小別說，一家人就這樣安靜的生活。
方江海葬禮上面剩下來的東西也不多，方大蘭看着那四斤白麪以及米見了底，考慮如何才能夠順理成章的賺錢。
農場只有老母雞、雞蛋，還有橘子，這些去賣沒事，卻不能讓媽看到，會穿幫。
那麼要拿什麼由頭才能夠讓她順理成章的拿錢回來？
在看到溝裏遊動的小小魚時，方大蘭靈機一動。
對啊，她從空間拿兩條魚出來，就說是自己去藕塘那裏抓的。
以這個爲藉口，再到縣城去賣。
到時候不管自己賣什麼，媽也不可能知道。
想到這裏，方大蘭開心了。
上午，錢梅秀去做飯時。
她趁沒人注意，悄悄去藕塘那邊的蘆葦裏，脫掉外面打着補丁的舊棉襖，將裏面的衣服打溼。
全身溼透的她，打了個寒顫，然後用舊棉襖抱着條足有五六斤的草魚朝家裏跑。
她其實可以快到家時，趁沒人拿草魚出來。
可那樣真的太假了。
好在大家都在家裏做飯，沒幾個在外的，她又走的小路，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人。
直到快到家的時候，被出來倒洗鍋水的周嬸碰了個正着。
“周嬸。”方大蘭高估了自己，身上的溼衣服，讓她冷的打擺子。
周嬸本名叫周愛妮，與丈夫都姓周，還有些遠親關係。
周嬸看着一身溼，懷中抱着的東西，一看就不能說的。
她小聲道：“趕緊回家。”
“嗯。”方大蘭趕緊小跑回家。
周嬸看着，嘆息了一聲，端着鍋回了竈屋對自家男人周倌保道：“梅秀也是作孽。”
可誰家都不富，都沒餘糧救濟。
方大蘭快回到家時，趁人不注意，又悄悄在衣服中加了一條草魚。
錢梅秀與二蘭三蘭正在摘菜，聽到聲音轉過身，看到一身溼女兒，菜籃子一扔，着急上前：“大蘭，你這是怎麼了？”
方大蘭咧嘴一笑：“媽，沒事。”
急步朝廚房走去。
看着大桶裏面有水，直接將魚扔進了水中。
進來的三人，在看到這兩條大草魚時，眼睛都直了。
方二蘭與三蘭小聲歡呼：“魚耶。”
方大蘭解釋：“媽，我在藕塘那邊看到兩條草魚，特別肥，我就下去捉魚了。”
“你這孩子。”錢梅秀想要責怪，可也知道女兒是爲了家裏有喫的，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道：“趕緊去換衣服，別感冒了，媽給你燒碗熱水。”
方大蘭卻撒嬌：“媽，中午殺一條魚好不好，我想喫你做的酸菜魚頭了，另一條我下午拿到縣城去換些錢或者米麪回來吧。”
錢梅秀笑着道：“好，媽給你做。”
得知中午有魚喫，二蘭與三蘭更開心，開始得去拿酸菜。
錢梅秀做的酸菜，是用自家種的榨菜葉醃製的，酸酸的，榨菜頭與葉可以切成絲，用一些幹辣子炒，特別下飯。
放在魚湯裏面，好喫的舌頭都能夠喫掉。
方大蘭換了衣服，見魚已經殺好。
她想了想，道：“媽，我們送一小截去給周嬸家吧。”
不是因爲回來的時候被周嬸看到，而是周嬸對自己家確實挺好的，有喫的會送一點過來。
“我也是這樣想的。”錢梅秀將魚切成三份，魚頭中午喫，中間切了一小塊，準備給周家，尾巴就留着晚上喫。
錢梅秀自己去了一趟周嬸，回來的時候，手上拿了一把糖給女兒們。
正在燒火的方大蘭沒喫，都給了兩妹妹。
看着這糖，兩小隻高興的不行。
錢梅秀笑着開始做魚，卻在看到裝油的陶瓷缸見底時，無聲嘆了口氣，家裏又沒油了。
方大蘭也常做飯，哪裏不知道家裏的窘境，道：“媽，下午我去城裏把魚賣了換點油票，買幾斤油和鹽回來。”
錢梅秀哪怕擔心，不過聽女兒說，她這個年紀還小，哪怕被抓，也只是被教育一頓也就放心了，但還是囑咐着：“去縣城一定要注意安全。”
錢梅秀繼承了錢姥姥的好手藝，哪怕家裏沒油，也沒有其他佐料，可在酸菜下了鍋，放上一些幹辣子以後，那種酸魚香立馬就出來了。
方二蘭和方三蘭有點起腳，眼巴巴看着鍋裏魚吞口水。
中午，因爲這酸菜魚，讓家裏人都吃了個撐。
方大蘭卻沒有多休息，洗好碗之後，用揹簍揹着那魚，就朝縣城走。
來回得四個小時，不趕緊去的話，晚上得很晚才能回來，
方大蘭在母親的囑咐聲中朝縣城而去，腦中想着去農場的事情。
去黑市雖然能賺錢，可家裏太窮，沒什麼可賣，不能一直拿農場的東西去。
而去陳河灣農場那裏，一個月至少還能夠有八塊錢。
八塊錢對於別人家來說不算什麼大錢，可對於他們家已經很不錯了。
妹妹的學費，還有家裏的開銷可以了。
是的，下半年，她得送妹妹們去學校。
以前她吃了沒文化的苦，得讓妹妹們好好讀書，以後考大學，成爲大學生。
可前一世，是方江海是找了方江河的關係，自己才進去的。
自己要去求方江河嗎？
不，她不願意。
沒對方江河一起下手，是看在方江海已死的份上。
她的計劃中，只要方江海去勞改所，方江河絕對也會受影響，這個副隊長是保不住的。
現在人死了，只要方江河不對她們家指手畫腳，她也不想去計較，賺錢飽肚子要緊。
要不送些東西給孫大伯，他是大隊長，介紹個人去當臨時工應該沒問題？
大蘭邊想邊急步朝縣城而去，現在初春的天氣依舊有些冷，也走出了一身汗。
來到東大街時，那裏依舊有不少人。
哪怕每天有人追，可大家不害怕，不放棄。
方大蘭放下揹簍，小心的掀開舊衣服，表面上是在整理東西，其實是將農場的鴨蛋，橘子，還有肥鴨拿出來。
他們這裏，多水多桔樹，每家也會養一兩隻鴨子下蛋，但多了就不行，子基本家家戶戶也會種幾棵，現在才初春，不少人家家裏還有橘子，所以拿出這些來賣，並不會引起懷疑。
至於爲何賣鴨子而不是老母雞，是因爲上一次說了是家裏最後一隻老母雞。
怕碰到上一次那波人，所以這一次拿的是鴨子。
可在看到那些陌生面孔時，覺得自己多慮了。
衆人在聽到嘎嘎的鴨子聲時，都看向方大蘭。
方大蘭趕緊將鴨嘴捏起來，有一位大叔走過來，小聲詢問：“小同志，這鴨子你是想換，還是想賣？”
方大蘭道：“大叔，我想換一些糧油票，你有嗎？”
那位大叔搖頭，道：“我就想買只雞回去。”
可問了半天都沒人賣雞，現在有一隻鴨子，所以來問一問。
方大蘭趕緊說：“大叔，我也可以賣，八毛錢一斤，這一隻鴨子足有四斤多，三塊二毛錢，您要麼？”
那大叔也是個好商量的，看着這肥鴨確實有四斤多，還賺了，點頭：“買。”
爽快的拿出兩張一塊的，兩張五毛的，還有兩張一毛的，交給方大蘭：“小同志，你拿好。”
“謝謝大叔。”方太蘭接過錢，將鴨子遞給了大叔。
又詢問：“大叔，其他的還要嗎？我這裏有鴨蛋、橘子還有草魚。”
將揹簍上面的舊衣服，讓那位大叔看。
那位大叔看着那橘子，一看就知道皮薄多汁肯定甜，問：“這橘子怎麼賣？”
“一毛錢一個。”
“行，給我拿兩個。”
方大蘭直接拿出三個來，道：“叔，送一個給您喫。”
大叔道了謝，拿着這些東西，匆匆走了。
方大蘭心裏開心又有錢了，想着還是儘量換糧油票，這樣自己也可以買些米還有油回家。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那麼好運，除了兌換了一點布票，其他並沒有自己想要的，而且草魚太大了，足有八九斤，五毛錢一斤的話，也得四塊錢，沒人捨得買。
簍子裏面還有十多個鴨蛋以及七八個橘子沒賣掉，可此時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家，就得走夜路了。
方大蘭正想着要不三毛錢甚至兩毛錢一斤，農場還不少魚，回家說賣了七毛錢一斤，那鴨子的錢就可以全部給媽媽。
覺得這樣可行的方大蘭，看到一位穿着還不錯的大姐，正準備去詢問時。
就聽到一個微微有些低沉又透着懶洋洋的嗓音響起：“小孩兒，這草魚能用糧油票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