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地近乎大半座內城的道觀之中,道音嫋嫋、香火不絕,無數信衆虔誠跪拜聖母石像、念往生經文,熱鬧非凡。
最深處一處平平無奇的院子裏。
駝背和藹的老嫗拄着柺杖,慈祥的講述着門內道法。
在她身前一大片人打坐在蒲團上虔誠的傾聽,座無虛席。
這一片人身份不凡,有的是達官權貴、世家門閥、富賈鉅商、儒士將領,走卒小販……真當三教九流之人皆入教中,爲各脈掌舵者,跟隨往生老母修行異術,道個長生!
別看這一片人在院內恭敬臣服的模樣,可大多數人放在外界誰不是名聲響亮的人物呢?
往生精妙無上道源清真仙文在老嫗口中吐出,一干信衆聽得如癡如醉。
若有人能內視衆人心府,定能看到一座神光閃閃好似仙神的偉岸身影,而這身影輪廓卻和老嫗沒有半點區別!
論起往生老母,衆人怎能不信服呢?!
往生教與方平道同年起事,但往生教根基勢力未有方平道穩紮,多次慘遭朝廷大軍圍剿、教內高手遭欽天監、方仙司與各大名門正派屠戮,多年來如同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日子悽慘到了極致啊!
但後來往生老母死而不滅,多次浴火重生、積攢神力,成爲人間一尊真身,庇護信衆於亂世中安身立命!
哪怕是朝廷鷹犬、修行門派前來阻擊,卻也鎩羽而歸!
人人學得老母神法,可得長生不死、神通道法,成爲那傳說之中的神仙人物,此般誰人不服?
心悅誠服,刀山火海皆可上!
老嫗講道說法,遂停下,讓一衆弟子出聲提問修行難處,慈祥可親。
突然,席位最末有位弟子起身詢問道:“弟子見過普天扶教慈悲大法師往生玄妙聖母,弟子心有疑惑,卻非修行,但恐突兀了聖母,不敢提問。”
“講。”
“方平道與我聖教同年起事,早年間勢大無窮、席捲大江南北,爲何今日落敗如此慘痛,身懷無上道寶的大賢法師也狼狽逃亡?當年方平道比我等還要勢大不知幾何,今日覆滅的一塌糊塗,弟子心中不明。”
聞言,滿座鄙夷、譏諷,不屑,卻因爲尊敬老母並未出言。
方平道大賢法師雖然是與老母一般地位之人,身懷無上至寶,但教義天下共均如何能做得到?
殺了貪官污吏、攻城拔寨後殺世家門閥分於百姓,不重用世家子弟、高官權貴,反而依靠那些泥腿子,如何能成事呢?
這天下,終究是少部分人統治多部分人,沒有什麼共分可言。
過於理想化,除了覆滅還有什麼結果?
天下衆道,唯往生降世、普渡衆生!
老嫗毫無波瀾的看了一眼人羣最末尾的弟子,有些詫異這中年弟子心中竟無她的神像,卻未在意,淡淡道:“大道錯了,身死道消只是時間問題。”
“弟子冒昧,大賢法師大道如何錯了?”末尾那高大中年繼續追問。
“道錯,滿盤皆輸,你入我座下修行時日尚短,不知道之真理,問有何意,知又有何意呢?”
“弟子原本以爲往生教大名鼎鼎,故而前來投誠入了座下當個弟子,誰知這些時日來所見不過是剋扣剝削百姓、欺壓良善愚昧罷了,反觀方平道共分百姓、大義之舉,道又有何錯?”
中年人依舊不依不饒的追問着,卻惹惱了滿院其餘弟子,一個個起身怒視、呵斥。
若非怕濺血玷污了老母,定教此僚身死道消!
往生老母倒沒有因爲此事而大怒,平靜道:“你是何人,何方人士,因何入我聖教?”
“弟子李闖,江愚道閎城安李鄉人士,早年間鬧荒全家餓死,弟子便去了陝北道投靠親戚,做了個驛站小吏,因前數年朝廷大肆整改驛站制度,削了錢糧用度、裁了人,弟子便失了業,一直以來做些小本買賣餬口,近日來方入教中。”
一介草民,也敢質疑聖母?!
果然是螻蟻,不知天高地厚啊!!
“哦?李闖?入我教中有一段時日,卻爲何心中無神啊?”
老嫗沒有笑話,只是狐疑爲何這毫無背景身份之人並未受她的影響,心中無神呢?
“或許是道不同不相爲謀,往生教宣揚公平普渡,卻處處透露着喫人的現象,反倒是被命爲反賊的方平道不丟初心,我的道或許與聖母的道不同,今日特來請辭,多謝這段時日貴教救濟。”
李闖雙手作揖朝老嫗一拜,轉身便走,完全不懼一院子暴跳如雷的信衆,也不怕傳說中自詡仙神的往生老母會不會降下雷霆暴怒。
只是覺得道義不同,那就走!!
“李闖?”
往生老母眼中閃爍陣陣光芒掃視而去,用着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驚豔一嘆:“此子竟有蛟龍之象?可惜蛟龍非真龍,難登大雅之堂,吾所走的道也非輔佐真龍成勢,此子與我無緣。”
“倒是可以將消息賣給其他需要趁勢吞道之人!”
突然,老嫗神色一厲,身上再無慈悲之相,乃是如同鬼神般的無邊凶煞戾氣,令天地失色,整座城池的生靈皆在這股煞氣下瑟瑟發抖,驚恐到了極致。
“放肆!何人敢窺視吾!!”
往生老母怒視八方,想要出手尋根源來懲戒一番,但思緒片刻卻暗中察覺到心頭一悸,陰晴不定的收斂氣勢。
這天越來越亂了,各路毛神鬼怪妖魔橫空出世,方纔又不知是何方老怪出手。
看來,得加快些動作了!
崑崙山。
山巔之上食朝露餐雲霞的老道口鼻吞吐靈霧之氣,周身自有一股清靈之力遊走四方,影響着風雲涌動、草木山河,好一個道法自然的老道。
驀然,老道睜開雙眼,驚疑未定的掃視遠方…
南越,嶗山派。
首殿中。
威嚴的中年人坐在高處漠然不語,自有一股獨尊之氣。
下面一衆身穿道袍的道人吵得面紅耳赤,爭執不休,大致在說着天下各路反賊誰有真龍之相,可輔佐成勢,好蠶食舊朝氣運以新運助老祖入仙神之境,證無上仙門!
中年人並未言語,只是突然間勃然大怒的看向遠方天穹,出手爆發無上神威碾壓而去。
下一刻,中年人口吐鮮血倒飛出去不知多少千米,打穿了衆多山嶽,嚇得衆道人腦袋空白,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連忙前去尋找老祖…
江南一帶,一處死城,毫無人煙。
放眼看去鬼氣沖天,冤鬼厲鬼不知幾萬萬,白日間卻也是鬼哭狼嚎、陰雲密佈,乃是處生人禁行的死地,一處屍山血海上宛若無窮怨氣匯聚而成的百丈鬼物打坐上空,忽然睜眼看向遠方。
延綿羣山,萬妖窟。
漫山遍野的妖魔躬身拜服最高處的凶煞妖神,聲勢滔天,一尊尊凶神惡煞的妖魔令人不寒而慄,揚言統一世間萬妖建立妖族王朝、奴隸天下人,真當是威風凜凜。
妖神享受追捧歡呼之聲,突然皺眉看向遠方…
陰間。
滔滔不絕、沖刷着無盡屍骨冤魂的河流邊上,身穿黑袍渾身幽冥之氣的老者口鼻吞吐浩瀚怨氣,恐怖的大法力將身後化作森羅地獄,隱約可見許多冤魂厲鬼在此間受罰,悽慘萬分!
忽地老者一頓,疑惑的擡頭看向陰間的天……
一時間,不知多少人間、陰間妖魔鬼怪人,皆被林逸的神通所驚動
或雷霆大怒大打出手,或惱怒沉默,或加快手段禍亂天下,驚的這片本來就亂象迭生的世界愈發混亂,暗流涌動!
然而林逸並不知道他的舉動引得多少自詡仙神佛陀的老怪震動。
縱然知道,卻也不當一回事。
畢竟。
一個能打的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