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樓閣上，香爐嫋嫋，周圍有絲竹悅耳之聲。
樓裏，兩道身影品着茶觀望着遠方燈火通明如星芒浩瀚的咸陽城，面色恬靜。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在咸陽城裏遊玩跨年的林逸、嬴政二人，兩人回到皇宮並沒有離去休息，而是又尋了處可以俯瞰遠方的樓閣處閒坐飲茶。
喝着茶，突然間嬴政問道：“老師，是不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此話怎講？”
林逸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雖然知道對方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卻沒有挑明，又或者說對方所言之事對於曾經混亂廝戰的六國亂土而言強的太多了，不敢說國富民強、四海昇平，但在秦國的統治下各國百姓安居樂業、少有戰火發生，官政清廉。
而在以前這片土地上什麼情況？
各國中有着極爲明確的階層分化，王室、貴族們統治着天下、盤踞一地，而絕大多數百姓則是他們眼中的螻蟻和草芥，所謂割之即長便是世家門閥說絕大多數貧苦百姓們。
在那時候勞役賦稅極重，剝削極爲嚴重，否則怎會有‘苛政猛如虎’之說。
更多喫人死人的場景，乃是史書裏不曾提起的一幕！
然而自秦始皇嬴政統一六國後迅速做出手段打擊各地亂軍匪徒、殺貪官污吏、惡豪一霸等等清肅敗壞解救民衆，又在後來減輕勞役賦稅、分發糧種、鼓勵生育等手段讓百姓過上休養生息的安寧，有災鎮災、有難平難，比起先前的六國而言不知好了多少。
先前列國並起時期，才真的是各種天災人禍接連不斷，冤案慘案隨處可見卻無人伸張。
現如今不過開國二年，等過上個十數二十年有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積累，誰敢說秦國不強盛呢？
嬴政猶豫片刻，慚愧道：“我本想着好生招待老師，帶老師開開心心的過上個年頭，誰知道天子腳下竟然發生這種事情，可想而知遙遠的其他郡縣裏還會有什麼魚肉百姓的事情發生，我怕愧對了老師放在我身上的期待。”
“這些事情不論放在什麼朝代、哪個時期，誰又敢說能完全杜絕呢？”
“爲君者掌管萬里河山，但君非神，天下之大又豈能事事掌控於手？”
“你能讓這個國家變得愈發強大，帶領無數百姓走向富裕溫飽的道路上已經是一件難如登天之事，何況讓天下無法出現半點冤屈這種極難之事？在天界佛國亦是沒有這樣的絕對公平可言，凡事也難以一蹴而就，我相信在未來你能夠將秦國走向更強大的道路。”
林逸緩緩放下茶杯，後者感激之餘連忙端起茶壺倒茶，又是問道：“老師，除此外我發覺隨着六國相融於秦土上，朝廷之上似乎也滋生出不少爲權爲利而謀者，因利益而爭端兇惡，而現如今至我登基方纔兩年，誰知今後如何?”
“弟子要不要清肅奸佞，使衆臣自醒？“
“何爲奸佞？爭勢者便是奸佞嗎？”
“長江爲江，黃河爲河。”
“長江水清，黃河水濁，長江水流，黃河水亦流。”
“長江之水灌溉兩岸數郡縣之田地，潤養萬民，黃河之水亦是灌溉兩岸數郡縣之田地，功德無量，不可因水清而偏用，也不可因水濁而偏廢。”
聽到老師這番話，嬴政的眼眸愈發明亮，深覺此間道理。
曾經歷史上的秦王經歷大小磨難變故衆多，城府深老謀多，深知各種人心算計和帝王心術。
然而遇到林逸以後的嬴政自從回到秦國以後風光無限，走的乃是‘一力破萬法’的道路，不論碰到什麼事情都是強硬霸道碾壓而去，年紀輕輕掌控朝政、征伐六國到統一天下，等站在人間之巔也沒到而立之年，心氣高傲，加上林逸的影響有些嫉惡如仇的姿態。
也的確。
十三歲登基爲秦王，到統一天下不過二十數歲，誰人在這個年紀成就這般前無古人的豐功偉績心中不傲？
再加上當年林逸帶嬴政從邯鄲回咸陽城一路上懲惡揚善、替天行道，這一幕深深的印在嬴政腦海裏，自然會想着與老師看齊，統一封禪這幾年來對待貪官污吏的手段極爲嚴苛。
縱然登基這兩年間稍微收斂了些暴脾氣。
可好不容易見到老師一面，他帶着老師遊逛咸陽城卻還碰到手底下的人欺壓百姓，心中怎麼不憤？
若放在平常，估計早就大開殺戒了！
至於老師所言的‘長江黃河論’，無非是對朝廷之上不同脈絡的臣子該如何掌控、對待，而不是說真的要容納大奸大惡、動搖國體之人存在。
“老師，現在天下暫時安定下來，當初您給我的糧種我也命官員安排到各郡縣百姓耕種，並命各地官吏嚴苛看守糧種，若有人敢轉售糧種於異族以叛國罪處置滅滿門流放三族，自去年起旱澇平息後各種糧種便開始耕種，至今不敢說家家富有，但能喫個溫飽卻是不假。”
“而老師給的造紙術我也派人去着手嚴苛管控此事，不允許外人指染，到如今造紙技術也已經成熟，咸陽城中紙張逐漸替代竹簡、絲綢等物，但想要流通天下還需要很長一段路要走。”
“您當初所說的貨幣體系，我也在嘗試……”
樓閣裏嬴政孜孜不倦的和林逸說着去年來統治天下所遇到的事情，事無鉅細，林逸也沒有打斷，平靜的傾聽着對方所言。
或許在這一刻這位君臨天下、雄才大略的始皇帝纔會放下所有的防備和警戒在心中最親密的人面前，說着心中一些猶豫煩心之事，若是朝臣們看到一定會大跌眼鏡。
向來霸道冰冷的始皇帝，竟然像是個學生一樣請教別人？
樓閣外，恭敬等待的趙高低着頭不敢看去，心中敬畏林逸的同時更多了些感激，因爲他感覺自己是‘黃河’一脈，而方纔始皇帝詢問的時候未免沒有動怒清算的意思，若非仙師說出‘長江黃河論’，他估計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樓上聊了許久，嬴政突然深深嘆氣道：“待統一天下，我才發現人才不夠用，而不得不依靠世家門閥來管理郡縣，可問題也因此而來，有時會不得不受摯於這些人，還望老師教我。”
有時候殺人，也並非全是辦法。
“這有何難呢？你可‘自成一脈’。”
林逸淡淡一笑，卻令嬴政極爲激動，連忙喝道：“來人啊，拿筆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