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與鐘太後詳談之後,南宮灝遠並未立即差人去傳端木暄。
而是在第二日,便以代君西巡百姓近況爲由,讓南宮灝凌啓程離京,代兄西巡半個月。
那時,端木暄雖聽了南宮灝凌讓迎霜帶給她的話。
但,在內心深處。
她對南宮灝凌的做法,還是有些不滿的。
是以,在南宮灝凌離宮之時,她並未出宮相送。
只是讓迎霜代爲傳話,道是等到他歸來之時,她心情好些,定去相迎。
於南宮灝凌來說,他知道,端木暄需要時間來平復自己的心緒。
而此刻,她說半個月後會迎他歸來,已然是很好的結果。
所以,在接了聖旨之後,他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帶着姬恆以端王之姿,代替久病的皇兄,西巡而去。
至於南宮灝遠
身爲離國帝王
他的身上,有着與生俱來的謹慎與氣度。
於大楚皇宮,端木暄已然死了。
她留在離國皇宮,雖不妥當,但短時間內,還不會造成什麼不可估量的後果。
是以,他一直在等。
等一個機會
一個可以與端木暄說出她的身世,又可以不影響他和南宮灝凌之間關係的機會。
而這機會,在半個月之後,也就是南宮灝凌回京的前一日竟真的來了。
這日一早,早朝之時,離國邊境守將傳來急報。
離國南部,南嶽王朝蠢蠢欲動,竟也同離國此前一般,在大楚邊境,屯兵數十萬。
在朝堂之上,南宮灝遠的決定是,以不變應萬變,暫且仔細監視南嶽的行動。
下得早朝,回到寢宮之中,他手持邊關急報,靜窒許久,一直都未曾出聲。
見狀,安以紳不禁暗暗蹙眉。
不多時,有一長相清秀的女子,身着普通百姓衣裙,端着一碗湯藥,緩步進入大殿之中。
見到女子,安以紳的眸子,瞬間閃亮起來
輕扯了扯脣角,他眸中滿是求救的望向那名女子。
意會安以紳的意思,女子淡淡的,恬然一笑
眸華輕擡,女子看向高位上的南宮灝遠。
脣角輕勾,那女子端着湯藥擡步而上,在越過九級臺階之後,終是立身南宮灝遠身側。
她走路的聲音很輕。
輕到,陷入自己思緒中的南宮灝遠,一直不曾發覺她已然到了自己身邊。
垂眸,瞥了眼南宮灝遠手裏的摺子,女子本就勾着的脣角,越發彎起。
輕輕的,她出聲說道:“皇上,喝藥的時辰到了。”
聽到女子的聲音,南宮灝遠握着急報的手,微微一頓。
此刻,他脣角之上,浮現的笑容,雖十分淺顯,卻出自真心的笑意。
側目,睨了眼女子手裏的湯藥,南宮灝遠眸華輕擡,迎向女子的如秋水一般的剪眸之中,柔聲說道:“你總是這樣,每日分毫不差,連一時半刻都不想放過朕。”
立於他身側的女子,容貌只算清秀,並算不得傾國傾城。
但
此刻的他,滿目之中,卻皆是柔情。
“皇上如若不想讓我如此掛心,只趕緊養好了身子便是”
莞爾一笑,女子將托盤放下。
動作輕盈的,自托盤裏取了湯匙,她輕輕攪動了下銀質器皿中的湯藥。
而後纔將湯藥端起,遞到南宮灝遠的手中。
擡手,接過女子遞來的湯藥,南宮灝遠淺啜一口。
面上,並未露出苦澀之意,他脣角輕掀,讚歎的點了點頭,“今日朕的藥裏,你又加了什麼東西”
“這個保密”
頗爲神祕的輕笑了下,女子十分自然的伸過手來,自他的手中接過急報:“讓我來看看,今日到底是何事,讓皇上如此cao心”
寵溺的看了女子一眼,南宮灝遠一邊喝着藥,一邊輕嘆出聲:“楚國纔剛消停沒幾天,南嶽卻又開始蹦躂了,如今二十年幾年一過,天下之勢,似是又到了多事之秋”
在他說話的時候,女子已然不疾不徐的將急報看完。
眉梢輕擡了下,她看向南宮灝遠:“我們離國在楚國邊境屯兵三十萬,是爲了讓端王回朝,而南嶽此行,只怕是狼子野
心若我猜的沒錯,就這幾日裏,南嶽派來與我國聯盟的使者,便該到了。”
女子輕笑,侃侃而道:“過去的楚國,在軒轅颺的掌控下,雖不算鼎盛,卻也足以讓南嶽忌憚,如今的楚國,因內戰之殤,尚在恢復之期,南嶽此時大動,必是想要喫掉楚國,在這期間,爲了不讓我離國有多動作,他方必會差使者前來,要與我國一起瓜分楚國這塊肥肉”
既是讓她說,南宮灝遠便早已在心中將整件事情猜透了七七八八。
如今,聽她所言,與自己所想不謀而合。
他眉目低斂着看了女子一眼,繼而十分贊同的點了點頭。
“這一次,你又與朕想到一起去了。”
“即使如此,皇上打算怎麼做”
女子垂首,見他手裏的藥碗已然見底,隨即接過,後又置於一邊的桌案之上。
微側着頭,南宮灝遠問:“若你是朕,會如何行事”
“可問題是我只是我,並不是離國的皇上啊”
黛眉微蹙,女子擠眉弄眼的嬌笑一聲。
見狀,南宮灝遠眸色微慍
笑看南宮灝遠一眼,女子輕輕擡手,略撫過鼻尖兒,她點了下藥碗裏剩下的藥渣,而後在桌案上輕輕書下四字小楷。
垂眸,睨着桌案上的四個清秀小字。
南宮灝遠微微聳眉:“唔脣亡齒寒”
“正是脣亡齒寒”
微微頷首,女子將藥碗置於托盤之上:“二十幾年以前,我離國和楚國之戰,耗盡人力物力無數,自然大楚也不見的好過,但南嶽那個時候,並未參戰,是以在我離國與楚國拼命之事,他卻在韜光養晦,繁衍生機,如今比之我國也好,楚國也好,唯南嶽國力最盛。皇上是聰明人,自該知道,脣亡齒寒的道理想來,若楚國被滅之後,南嶽下一個要開刀的對象,便只有離國了”
女子深知,自己所說的這些,南宮灝遠心中該早已有數。
“我的話,又多了,若讓太后知道,又該數落我的罪過了”
伸手,端起托盤,她輕輕的福了福身。
不待南宮灝遠再說什麼,她已然自行起身,轉身向外走去。
因女子的最後一句話,南宮灝遠嘴角的笑意,愈發的深了幾許。
目送她離開大殿,他微轉過身,對安以紳道:“到招淓殿,請端陽帝姬前來見駕”
聞言,安以紳微微一怔
方纔,皇上在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在邊上聽着,不過卻不知怎麼突然之間又跟端陽帝姬扯上關係了
“奴才這就過去”
雖不知在這個時候,皇上傳端陽帝姬過來所爲何事,不過安以紳還是恭了恭身子,領命前往招淓殿中
招淓殿中。
經過數日的沉澱,對於南宮灝凌的心意,端木暄大抵上已然能夠接受。
從迎霜的傳話中,她不難看出。
他,其實是真心待她,更是真心,想要娶她的。
因爲是真心。
所以,他心中所想的,所顧慮的,要比她心裏想的,多上許多。
從他的話裏,她不難感受到,他之所以將他們的婚事推遲三年,並非是不愛她。
而是因爲,他根本愛慘了她。
所以,他纔會想着,以三年之期,或是她恢復了記憶,來約束他們之間的婚事。
對於這些,也許初時,端木暄不能理解。
但在過去的這十幾日的時間,她的內心,早已釋然
他這是,不想讓她後悔
不過,她想不出,到底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她後悔嫁給他
因明日,便是南宮灝凌西巡迴歸之日,安以紳抵達招淓殿的時候,端木暄正在與迎霜,正挑選着明日迎接南宮灝凌時要穿的衣裙
“奴才參見殿下”
一進殿,安以紳便恭恭敬敬的對端木暄行了宮禮。
見安以紳到訪,端木暄與迎霜對視一眼。
“安總管還請免禮”
放下手中挑選了一半的衣裳,她輕笑着上前,緩緩問道:“安總管,今日怎的如此清閒,竟有功夫過來招淓殿中”
過去,將近半個月的時間裏,南宮灝凌不在宮中,安以紳便不必每日都送公文來招淓殿與他批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