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陌也收了不少各式各樣的寶貝，算是得了祖輩的餘蔭，討了不少好處。
當然，來贖精魄的並不都算是良善之輩，沈陌遵循祖訓，作惡者，不僅性命會丟在這裏，便是那些個好東西，也被他一同收繳了。
該說不說，和良善的妖相比，這作惡的，總歸是好東西不少的，對此，沈陌恨不能多來些作惡的妖，好讓他發橫財。
可惜幾天下來，只有那麼兩個，不過想想也是，除妖師除妖師，乾的就是除妖的活計。
罪名輕些的還有來世，可以贖回精魄，那些罪無可恕的則是灰飛煙滅再無生還的可能。
掰扯起來，如今古董店內收數的精魄，轉世依舊爲惡的應當不多，作惡過多的想來也不會就這麼輕易的前來贖回精魄。
越是作惡，就越是謹慎，沈陌可不會覺得那些妖這麼蠢。
說句不好聽的，妖活的年歲比人大了不少，就算是個癡兒，活的時間久了，也不會再如以前那麼單純，除非，是真的沒腦子。
這七日，沈陌也沒有往外跑了，而是偶爾拿着看上去有些年頭的書籍翻閱，或是隨意挑件古董，研究裏面的精魄該屬什麼樣的妖怪。
與此同時，沈陌發現往日裏拿着杯子看個不停的上官舟竟然常常會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又在自己轉眼看過去時立馬移開目光，這麼幅模樣，他便是再怎麼遲鈍，也該發現了。
只是，上官舟不說，沈陌就不問，左右是別人有求於他，他着什麼急啊？
沈陌今天同樣沒有出門，天上積着厚厚的雲層，黑漆漆一片，看樣子又要下一場大雨了。
他搬了根凳子坐到門口，面色有些凝重，這方天地中的靈氣彷彿又斑駁了許多。
如果說之前的靈氣仿若一杯清水之中落下些許拇指大小的石頭的話，現在的靈氣就好似在清水中混雜了泥沙，渾濁得分不清你我。
沈陌擡頭看了看天，並沒有發現什麼不該有的東西，不止如此，原本屬於鬼屋那邊的陰氣竟然在漸漸消散，這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自上次沈陌去過鬼屋後，他又去了幾次，可惜都沒能如願以償的進入小鬼的領域，反倒是摸瞎走了一段黑路，白白浪費了門票費。
再加上那鬼屋裏的小鬼們沒有作惡，他也就沒有過多關注。
可此時此刻，沈陌皺着眉頭，回頭看了上官舟一眼，說道。
“守好店，有心者來了，不必阻攔，留下便是。”
說完，沈陌隨手拿過一把油紙傘，這是其中一份贖金，是件有意思的法器，拿着油紙傘的沈陌腳步不慢的走向鬼屋所在地。
因着今日是工作日，來玩兒的人並不算多，外面的天氣又不好，更加沒多少人出門了。
沈陌走到鬼屋時，沒見着一個人，就是往日售票的都不見了蹤影。
眼見着此處的陰氣越發淡薄，沈陌邁開步子就往裏走，沒想遇到一個從裏面走出來的半大少年，嘴裏嘟囔着。
“這什麼鬼屋，不就是一條黑漆漆的彎道嗎？還吹得神神叨叨的，忒！騙人的玩意兒！”
聽着這話的沈陌面色微變，步子加快了幾分，那走出去的少年像是突然反應過來有人進去了，連忙喊着。
“喂，你被騙了，裏面什麼都沒有，喂！”
少年的好心提醒讓沈陌頓下步子，朝他看去，微微頷首，“謝謝提醒，對了，快下雨了，你快些找個地方避雨吧。”
說完就一頭扎進了鬼屋，那少年不明白沈陌爲什麼還要進去，但被人客客氣氣的道了聲謝，臉頰微紅，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想着，他撓撓頭，看了眼天色，“我天，這雨看着會下的不小啊，”說着便甩着兩條腿飛奔回去。
另一邊，沈陌走進鬼屋，看到的場景卻和少年描述的全然不同，少年說裏面空無一物。
可沈陌分明看到狹小的彎道里擠滿了鬼，他們像是被擠壓了一般，一個個奇形怪狀的站在彎道中。
看到沈陌時，這羣鬼試着嚇沈陌，卻沒得到任何驚恐的反饋，當下沮喪了起來。
看着這一幕，沈陌只覺得滑稽，試想一下，原本一個個嚇人的鬼，如今三四個擠在一處，原本嚇人的模樣在擠壓下變得奇怪，再加上那憋屈的表情，愈發滑稽可笑了起來。
看了一會兒，沈陌伸手點了其中一隻鬼，說來還是老熟鬼了，現在看着頭髮比初見時柔順了許多。
沈陌看着他，問道，“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那鬼本來還想着得救了，就看到沈陌這張臉，頓時垮下了眼，想起了被沈陌支配的恐懼，但又震懾於他，只好結結巴巴的回答。
“好好說話，你們的領域呢？”
沈陌皺眉，但凡爲鬼者，與生俱來就擁有獨屬於自己的領域，只是能不能發現並運用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當然，領域並非一件利器，相反，擁有領域的鬼，若是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不用修道者出手，天道自會解決，還能將其做蘊養自身的養料。
當然，也有例外，例如上官舟，身上帶着凶煞之氣，這般的鬼怪定然殺過不下萬人之數。
未被天道銷燬，反而能夠自如的出現在人世間，這樣的存在，不是身帶異寶，便是有人以命抵命。
至於沈陌爲何不對上官舟動手，轉而將其拘在古董店裏，無非是上官舟身上那籠罩在眉心的功德金光。
雖不多，卻恰恰證明他在數百年中未曾害過一人性命，否則，金光定然不會存在。
“不知道，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還是不知道的言論，沈陌嘴角輕抿，又另外拉了一個來問話，這個就言語流暢許多，但也和前頭那個一樣，一問三不知。
而經營此處的頭頭，也莫名不見了蹤影，沈陌見這羣鬼沒什麼用處，便伸手掐訣，準備送這羣鬼入輪迴。
來世如何尚未可知，但總比讓人養肥了當口糧吃了來得好。
沈陌聽着外邊嘩嘩的雨聲，也沒心情問問他們願不願意投胎轉世，便被齊齊送去地府。
只是他不過將將打開地府一扇偏門，就有數不盡的鬼魂朝着這邊來。
有的渾渾噩噩不知歸處，有的畏畏縮縮不敢探頭，有的慌里慌張不願入地府，可那地府就像是血盆大口把他們通通容納進去。
“可有引路人？”沈陌見狀走到門口處，擡高聲音問着，原本快速吸納魂魄的大門忽然停下了速度，變得如常了起來。
見此，沈陌鬆了口氣，果然應該多讀書，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那些古籍，沈陌這段時間挑挑撿撿看了個七七八八，如今這狀況像極了地府久未接納新來者。
一得機會，就忙不迭的往裏吸納，若不及時阻止，那些生魂怕也要跟着進去，到時候周圍怕就是一座座死城了。
問話後的沈陌也沒走，而是站在門口，等待人迴應，不過半盞茶的時間，裏面走出兩人。
照華夏的說法，便是牛頭馬面，二者一邊井然有序的指揮着魂魄入地府，一邊看着沈陌。
半晌，才咧嘴笑了笑，兩道聲音交雜在一起。
“此番多謝天師相助，打開人間與地府的通道，不然，這些遊魂不知道還要在外遊蕩幾百年呢！”
天師？沈陌注意到他們對自己的稱呼，眉眼微凝，問道，“敢問……這渡魂門有多久沒出現在人間了？”
“天師客氣，仔細算算該有將近千年了，若不是天師打開渡魂門，這人間怕是要亂。”
牛頭馬面像是不能單獨說話一樣，又是齊齊出聲，索性二者的聲音和在一起，還算相得益彰。
“如此……”沈陌想了想，也是，這個世界的鬼魂不少，若真這麼放任下去，還真說不定會有什麼樣的災難。
“二位，我還有些問題，想請教一番，不知，可願爲沈某解惑？”
“天師但問無妨，我二人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於是在引渡鬼魂的期間，沈陌將心裏的疑惑和想不明白的問題一一道來。
那牛頭馬面雖然近千年沒有出現在人間了，可有些東西卻是比斷了好些傳承的如今要博學多識許多。
這麼一問一答，不知不覺就過了兩個小時，魂還在渡，沈陌則提出了告辭。
穿過排列整齊的鬼魂隊伍，沈陌撐起油紙傘走在大雨之中，過大的雨水濺在沈陌的腳踝上，好在他今天穿的是短褲和涼鞋。
配着一件白色的短袖，簡單的穿着配上古色古香的油紙傘難免有些違和，可這大雨之下也沒第二個打傘走在雨裏的人了。
沈陌來時走得快，回去時卻放緩了步子，耳邊是雨水落到傘上又滴落到地上的聲響，除去這個再也聽不到其他。
正好方便沈陌想事情，根據自己問來的答案，和那些看似毫無關係的人和事，他隱隱猜出了些什麼，只等回到古董店才能確認。
沈陌才入門，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那人掛着笑意，穿着一身西裝，和之前一樣，只是這一次，他身前有個玻璃缸，裏面臥着一條盤做一團的蛇。
他轉頭看來時，還高高興興的打了聲招呼，“沈老闆，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