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遠志回着，說到那“名聲在外”四個字時，帶起了幾分諷意，想也知道，那名聲也不是什麼好名聲。
蘇世謙聽此，輕輕嗯了一聲，也罕見的安靜了下來，他離家出走也有幾個月了。
在沈陌的說教下，他向家裏遞過信件，告訴爹孃自己一切安好，爹孃也有回信，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就是讓他注意安全。
在外面玩玩也算好事，也沒有催着他回去。在這裏落腳後，他又傳了信件回去，昨日纔得到回信。
裏面還帶着幾百兩銀票，爹孃還讓他不用急着回去，從來沒有提過那門親事。
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麼一遭。蘇世謙的任意妄爲又讓爹孃承受了，他垂眸整個人都沉靜了下來，似乎在反思。
沒了蘇世謙說話，這後邊跟着的幾人沉默下來，倒是前方的沈陌和周長垣一直說說笑笑，像是至交好友一般談天說地。
走出門，外邊停着一輛馬車，周長垣朝着沈陌做了個請的姿勢，沈陌也就自然的走上馬車，快進入馬車時，他朝着蘇世謙和書欽道。
“你們在家裏等着，我去去就回。”
蘇世謙和書欽聽此，立馬點頭應聲，兩人也知道沈陌說話算話，沒有多問什麼，就這麼目送着沈陌坐在馬車上，朝着郊外而去。
一行人在郊外的莊子上落腳，雖然只是個莊子，其內部卻裝飾得非常舒適，尤其是如今正值冬季，屋內暖和一片。
“先生可要沐浴更衣？”周長垣狀似隨意的問上一句，他倒也不是介意沈陌這身穿着，就是覺得看着和沈陌這個人不太搭。
沈陌卻是搖了搖頭，“不必了。”
既然如此，周長垣也沒有強求，兩人接着剛纔的話題繼續往下說着，還越說越起勁兒，彷彿忘卻了時間。
一直到有人前來敲門，問兩人是否喫飯了，他們才停下話題，周長垣朝着沈陌滿含歉意的笑道。
“和先生聊入迷了，都忘了喫飯，還望先生多擔待。”
“無妨，飽一頓餓一頓，死不了人。”
沈陌看着周長垣給自己佈菜的動作，說了這麼句話來。短短半日的相處，沈陌看得出來周長垣有禮賢下士的心境，同樣也有以民爲主的伸張。
只是，還是有些偏頗之處，因爲他本身並不是真正的民，所以知道的會有些片面。
例如現在，沈陌想告訴他，利民之處，需得以人人喫飽爲先。
他這話一出，周長垣佈菜的動作一頓，轉而應聲，“先生此話，倒是叫我有些心亂。飽一頓餓一頓，死不了，卻難捱。”
“我是乞丐，再怎麼難捱，不也捱過去了嗎？只是，這世上，總有人捱不過去。”
“先生此意，是想讓天下人不因喫不到食物而餓死。”
“不，這是你的事，”沈陌應聲，他只是提出來，至於周長垣做還是不做，和他沒有關係。
周長垣聽此，仔細想了想，轉而又道，“先生覺得，如今這世道如何？”
“好壞參半，”沈陌說着，夾起桌上的一根青菜，只見那青菜中間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有着些微的黃意。
他看着那地方繼續道，“哪怕只有一點壞處，就顯得格外顯眼，若想其堅韌挺拔的成長，得從根部開始。”
周長垣一聽，目光也放到那青菜之上，聽懂了沈陌的意思，卻也沒有繼續開口，而是和沈陌一樣，安靜的喫着飯。
喫飽喝足，沈陌沒打算繼續留在這裏，而是準備回去了。周長垣也沒有強留下沈陌，而是叫人備上馬車，送他回去。
沈陌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嘴角的笑意緩緩擴大，他道，“沈某別無所求，只願繼續做個逍遙自在的乞丐。”
話落，人也坐上馬車，遮擋住其他人看向他的視線。馬車向前行駛着，黑暗之中，不一會兒就看不見了。
那個沈陌不認識的那個人也在此時走到周長垣身邊，說着，“此人無所求無所願，只想做個居無定所，食無飢飽的乞丐，當真是個怪人。”
周長垣卻是看了他一眼，輕輕搖着頭道，“不，你錯了。無所求之人，纔是所求最大之人。沈先生，宏願深矣。”
“主公，這是何意？”
那人聽不明白，什麼無所求才是所求最大，他看不出來沈陌求的是什麼，只知道沈陌絕對會給他們提供極大的助力。
周長垣也沒回答他，而是說着，“夜深了，休息休息，再啓程。”
“是，”那人應聲，只得把這個疑問留在心裏，總有知道的那一天的。
另一邊，沈陌回到住所，一打開門，就看到蘇世謙和書欽穿得厚厚的守在門口等他，對上兩人的目光，沈陌笑了笑。
“妥了。”
此話一出，兩人臉上也帶起了笑，其實妥不妥的還是次要，他們還是挺擔心沈陌的。
畢竟對方可是一字並肩王，權力地位也不低，到時候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們也做不了什麼。
好在，看沈陌的樣子，一切都很順利。
三人一起朝屋內走去，蘇世謙卻在此時說着，“沈大哥，我要回去一趟，去看看爹孃。”
“嗯，回去也好。”
沈陌點頭表示可以，這讓蘇世謙想說的理由堵在喉嚨裏，好一會兒才嚥下去，繼續說着，“可是我擔心沈大哥你。”
“擔心我做什麼？”沈陌不解，比起他來，蘇世謙更加讓人擔心纔是，怎麼蘇世謙還擔心起他來了？
就見蘇世謙昂了昂腦袋，“我們不在，就沒人和沈大哥你聊天了，我怕你寂寞，會想我想的睡不着覺～”
嗯……
沈陌沉默的看着蘇世謙，又默默移開眼，看向一邊的書欽，“路上注意安全，辛苦你了。”
書欽搖搖腦袋，說着，“不辛苦，”又接着道，“習慣了。”
這下，蘇世謙不樂意了，又爭辯了起來，書欽不敢明着反駁，便暗着來。
反正，這主僕二人在一起，就安靜不下來。
沈陌看他們這麼鬥嘴，突的道，“大約會有些寂寞。”
突兀的一句話，讓兩人停下爭論，蘇世謙立馬說着，“沈大哥你放心，我會天天給你寫信，不讓你寂寞。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啊！”
“不了，你啊，還是自己回去吧，懂事點兒，別讓你爹孃煩心。”
“知道了知道了，沈大哥，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說着，還看向書欽，企圖得到認同，書欽倒也配合，點着頭表示認可，沈陌只能說上一句。
“快去睡覺，我困了。”
幾下把蘇世謙二人攆出去，沒想蘇世謙扒着窗戶，露出他的腦袋，一邊說着，“沈大哥，夢裏見～”
說完，人也離開了，偶爾還能聽到一句蘇世謙抱怨的話。
“書欽，你又算計本少爺……”
看着空蕩蕩的窗戶，沈陌擡手將其關上，臉上浮現一絲笑意，輕聲呢喃着。
“這麼聒噪，誰要在夢裏見你……”
夜深人靜，偶爾能聽到幾聲狗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