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陌一路將他們送出城，纔看着馬車向遠處駛去，等看不到一絲一毫，才轉過身，又慢悠悠的走到某個角落裏坐下。
繼續做着一個乞丐。
那個院子，沈陌也去退了，倒也不是沒錢租住，而是他一個人沒必要住那麼大的院子。
而且，蘇世謙這小子，偷偷往他衣服裏塞了一百兩銀票，沈陌如今是不缺錢財的。
他就這麼坐在某個能曬到太陽的地方，雙手揣在一起，雙眼半眯着，像是在小憩。
冬日的太陽並不刺眼，反而很柔和，照在身上也帶着幾分暖意，恰恰能驅逐幾分冬日的寒冷。
這個角落很少有人走動，沈陌坐在這裏就沒想着要飯什麼的，只是，他什麼不想，不代表沒人找他。
太陽的光亮突然被遮擋住，溫暖也瞬間被寒冷席捲，沈陌微微睜開眼，就見司遠志帶笑的目光看着他，見他睜眼，立馬開口道。
“誒，你今天怎麼不去常去的地方？害我找半天。”
“有事？”脫口而出兩個字，沈陌又打了哈欠，“你擋到我曬太陽了。”
話出，司遠志下意識的走到一旁去，陽光也又一次灑在沈陌身上，司遠志看着沈陌那副慵懶的姿態，問着。
“這是在修煉什麼武功嗎？”
聽着這問話，沈陌有些無奈的掀了掀眼皮，走了一個蘇世謙，又來一個司遠志，還真是，讓人靜不下來。
於是他應聲，“嗯，想學？”
司遠志一聽，雙眼都亮了起來，連連點頭，還蹲下身子，又問，“是什麼武功？厲害嗎？是不是能夠十步殺一人？”
一連三個問句，沈陌連眼皮子都懶得掀一下，不過還是好心的道，“此等武功，我從不傳給外人。這世上無人能抵擋住，至於殺人，看你的資質。”
都這麼說了，司遠志立馬又道，“我要學，怎麼學？”
“先拜師，”反正沒事做，沈陌打算逗逗這個司遠志。
“好的，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司遠志立馬磕頭拜師，這誠懇的態度，讓沈陌都有些不忍心逗他。
不過，都到這個地步了，他得繼續下去，於是他道，“嗯，看着我的動作，雙手揣進衣袖裏，腦袋向下垂幾分。”
司遠志照着沈陌說的去做，“然後呢師父？”
“閉上雙眼，感受到一股暖意從上方傳來，沉下心思，慢慢來……”
說着說着，沈陌的聲音漸漸消失，司遠志也就不再繼續說話，太陽的暖意的確讓他覺得很舒服。
只是，他始終感覺不到這個武功的奧妙，只覺得自己有些困，想睡覺。
於是，他帶着睡意的聲音響起，“師父，這是什麼武功啊？爲什麼我好想睡覺。”
“嗯，這叫催眠大法，效果就是睡覺，”沈陌站起身來，拿起地上的破碗，緩緩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司遠志一睜開眼，就看到沈陌的背影，心裏尋思一遍，就知道自己被耍了，立馬追了上去。
“你耍我？！”
“哦？我怎麼耍你了？”沈陌將破碗放到懷裏，一邊無所謂的回着。
“你說這是一門無人能夠抵擋的武功，這根本不是武功，你這難道不是在耍我？！”
司遠志氣憤不已，要不是因爲沈陌已經是周長垣麾下之人，他早就動手了。
他這邊憤怒不已，沈陌卻是不緊不慢的應聲，“催眠之術，的確無人能夠抵擋，畢竟，人人都需睡覺，這個不算。”
聽着沈陌的話，司遠志一想，好像是這樣，沈陌也沒說錯，是他自己理解錯了，所以，不應該怪沈陌來着。
不對，司遠志又看向沈陌，“你故意誤導我！”
“司少爺覺得是，那便是吧。”
這話一出，司遠志有種自己理虧的感覺，又道，“那你還說殺人看資質，睡着了怎麼殺人？”
話落，沈陌突然直直地看着司遠志，聲音似乎也帶上一股毛骨悚然之意，他道，“你沒聽說過，夢中殺人嗎？”
不知爲何，夢中殺人四字一出，司遠志整個人抖了抖，這下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反駁，最後只能跟在沈陌身邊。
然而他這樣，讓沈陌有些煩，他一個乞丐，原本並不怎麼顯眼，可司遠志站在他身邊，周圍的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讓他顯眼了起來，沈陌只好問着，“司少爺無事可做嗎？”
“有啊，”司遠志點頭，接着道，“主公讓我和你交流交流，我就來了啊。”
他說後半句時，壓低了聲音，只沈陌能聽到。
也就是說，是周長垣的意思，所以，沈陌還真不好把人攆走。畢竟，他也算是周長垣的謀士了，有了身份，自然也得守一定的規矩。
於是，沈陌默認司遠志跟在他身邊，只是司遠志問上五句話他才答上一句，偶爾也會有周長垣寄來的信件，也是請沈陌拿主意。
對此，沈陌自然是認真對待，至於司遠志，不知不覺間已經被沈陌折服，近來還學着沈陌坐在那裏，每日都守着沈陌。
這樣的結果就是，沈陌原本偶爾還能得到一兩個銅板的賞錢，如今是分文沒有了。
也就是沈陌不靠乞討爲生，不然，他一定要告訴司遠志，擋人財路，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冬末，蘇世謙安全到家的信件傳了回來，說是一切安好，大約春季時他會再來找沈陌。
沈陌也回信了，大意是讓他好好陪着父母，自己已經準備前往周長垣的封地了。
這也是前不久沈陌做的打算，周長垣的確有做帝王的本事，而且他不看出身，只此一項，就可以得到平民百姓的支持。
只是這麼一來，會惹得世家不滿，所以，如何權衡這世家和百姓，便是一個重要的問題。
沈陌有辦法，不過此計需得面對面的和周長垣交流。
於是，沈陌在某一日啓程，他也不是一定要立馬去見周長垣，而是慢悠悠的繼續自己的乞討生活。
冬天的時候，在外走動的乞丐沒有往常多，大約是有一些已經因爲寒冷捱不過去死了。
這世上幾乎都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情況，哪怕再怎麼繁華的國家，也有顧及不到的地方。
如今沈陌所在的這個國家，一共有三十二個城池，已經不算小了，便是那天子腳下，都有不少凍死骨，何況這些偏遠的地方呢？
沈陌將看到的那些死去的人，簡單的掩埋掉，才又繼續往下一個城池而去。
起初，他只是一個人，後來司遠志不知怎麼的跟了上來，便也和沈陌一起做那些掩埋屍體的事情，還要嘆上一句。
“人命還真是不值錢。”
是啊，人命還真是不值錢。沈陌仰頭看向霧濛濛的天，心下想着，又何止是人命不值錢呢？這世間萬物，都不值錢。
但也，比任何東西都值錢。